不算大型活动, 聚的也都一些业余爱好者,自由搏击,不佩戴护具与拳套, 比赛强度点到即止, 某些方面的检查也没有太严苛。李聪后悔就后悔在这个点上, 他在台下看了两三回合就察觉了不对, 靳邵当然比他清楚, 但这小子没叫停, 这意思就是不用管。
那时底下气氛正盛,看客拥聚一圈, 起哄声此起彼伏,鼓噪的鼓掌呼喊同时并举, 拳肉摩擦的钝响与局势的瞬息万变点燃激情热切。
李聪还当他这么自信跟人真家伙碰一碰,心大这么看了会儿,直到那人连三拳干到他肋骨位置,他捂住退到围绳边,表情一秒没绷住,使得对方找到突破口变本加厉时,李聪就站不住了,急切地跨步,跳起,扒开人群, 高喊声一次又一次被淹没浪潮般的围观群里。
手足无措地打开耳麦摇人, 目光死盯台上, 靳邵随时能够叫停, 可能考虑到影响现场,也可能还有别的, 比如他打拳本身就有一股韧劲,这股劲以前随性的时候没有,从国外回来之后带上的,那种随你走捷径、搞小动作,上不得台面也搞不赢他的韧劲。
李聪不知道那几下对他的肋骨造成多大伤害,只眼睁睁看着他在安保赶到前突然换了泰拳打法,技艺娴熟,四肢八体杀伤力成倍,带了报复气儿打的,把人反制得当场懵,最后留一线分寸,让场外叫停。
到这儿李聪都以为他没事,他拉起围绳钻出来,欢呼声浪紧随其后,整个场馆都沉浸在一方胜利的喜悦当中,密切的摄像咔擦、争相讨论掩盖一切。
李聪拉住他的时候,他讲不出话,僵着上身,两人前后走出密集区域,才一把扯过李聪的耳麦,让安保撤出观众区,把刚上场那货揪出来。
这儿规矩列得一清二楚,说白了玩个娱乐,但因为自由度高,搞小动作的不是没有过,才有了后来的进场检,却也少,难见一个蠢货。
李聪立马跟检查那边核对,让之后的上场前再搜一遍。比赛继续,观众豪兴依旧,在此之外无人的后楼梯道里,靳邵把人拎了在那儿,李聪带着人过去的时候,靳老板正抢了指虎在手上试,交流不过两句,一拳照脸还下去:“你他妈挂档里了没搜出来?”
“……”几人愣在门口。
李聪以为他控制了力道,远不及那人在台上的三分之一,人还是重心不稳地往地上倒趴,他丢了指虎,歪靠在扶手边,每一下呼吸都极费力,就这样还闷声骂脏:“菜比,用这你也干不过。滚。”
门口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李聪随机踹个人,骂愣什么,把地上的提出去,跟着一起到外头,确定事儿了结,回去找找靳邵,见人面色苍白扶着楼梯杆子靠坐,表情什么的都崩了,才知道,他哪是留着力,他是就那么点儿力了。
刚还生龙活虎拽得要死的人这会儿就疼到浑身颤得站不起,送去检查,说他肋骨同样的位置有过旧伤,差点要命那种,很容易造成二次骨折。李聪吓得不轻,脚都发软,等黎也惊魂未定赶到,他还在接打club的电话,语调跟打给黎也时一样的发虚、焦躁。
检查单递去,黎也颤着手接过,一字一句听完了李聪补充的,眼里有细微泪光打转,“他人呢?”
“刚做了复位固定,床上躺着。”
他有过多次骨折伤,各种地方,肋骨处曾经进行过手术切开复位,她问李聪,一般什么情况需要手术切开。
移位明显,粉碎性骨折,肋骨刺穿脏器……
黎也手一抖,单子差些掉了。
李聪给她指了房号,说club那边还有事儿等着收尾,丁红忙不过来。黎也麻木地抬颌给了他个示意,眼睛不离检查单,一栏一栏反复着看,身上有什么地方疼得厉害。
“噢对,还有这个!”
李聪走了两步摸着兜回来,黎也抬额,他送来的手心里躺着光下闪得刺目的银色,“检查的时候让摘了,我给他兜着。”
黎也并没有立刻接过。
或许情绪集中,或许光亮、距离、注意力都正好,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清这条项链的全貌。
这个她日日不在意不多看的东西。
现在才看清。
银链串起的哪里是什么潮流环扣,那是对戒……明晃晃、赤.裸裸的两枚对戒。
款式很低调,很不起眼,很难发现,近看远看它都可以作为两圈环扣,但凡只要细看,就能发现内刻字母——
女戒S,男戒Y。
她接过后声音也颤:“这是他什么时候买的?”
“那可太久了,早几年前就见他戴着。”
几滴泪轻盈滑落,报告单纸上晕出深色痕,肢体忽然一下变得很重,几乎沉得要托不起。
“我那时候问他他说是护身符来着,”李聪耸耸肩,边往外走边说:“还没我的链子好看呢。”
……
靳邵麻醉劲儿刚过,整个人昏昏沉沉,差点儿都睡了,一见着黎也,急得当场能跳起来把李聪抡个百八十遍,但黎也差点抡他。
他问她怎么过来了。
她反问你很牛吗?
他问她吃了饭没。
她说你很能打吗?
他问要不要约顿夜宵。
她摘下包往他腿上砸:“有旧伤你他妈敢打,你他妈什么品种的傻逼?疯了还是喝高了?!”
他自知理亏,不敢再说话跟火药桶碰,呆滞目光躺在床上,原想等黎也再冷静些,等来的却是她热泪溢眶。
不久前还挑人挑得起飞,这时变得无措起来,像又看见那个小姑娘,整只手烫得缠绷带,颤颤巍巍给他拆一盒饭菜,哭着问他疼不疼,饿不饿,那会儿整颗心脏都跟着揪痛,却一点儿马脚也不能露。
而今,靳邵看到她,感受到她的胆颤,惊怕,愧疚自责全然掩饰不住,又在其中知道她真的怕了,而有点没人性的怡悦。
笑一下更疼得慌,朝她抬手,冷涩地说:“过来。”
黎也缓了好些时候,眼泪全擦他袖口,他笑着绕过来要抱她,身子还动不了,往边上挪就耗去全身气力。
她本来不想理,他抓着她说:“我好累。”
耍无赖,要她老实躺他旁边给他当人形抱枕才心满意足,“让我抱着睡会儿。”
他是真的累,店里那帮人基本都知道了,一个两个催魂的电话打过来他没理,群里发了个已死勿念就关机扔一边了,一睡这一晚就过去了。
黎也陪得格外小心,后半夜还是怕碰到他的伤,悄悄爬起来坐椅子趴床沿,工作丢在脑后,一晚过去,人还睡得腰酸背痛。
不知是不是麻药作用,靳邵中途半点醒过的痕迹也没,睡挺香,迷迷糊糊捞了旁边一把没捞到人形抱枕,激灵一下,醒了,那时候黎也已经出去买早餐了。
要不说他这事儿出的及时,最忙的阶段过去,黎也临时请假很快批准,剩下些工作线上交接,拎早餐回去的时候还在打电话,那时病房里已经多了盒十全大补汤。
来的是店里的人,黎也一斜看见床头几束花,就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送走几个了,这个还坐在床边叨叨叨。黎也放下早餐出去说电话,回来这人就在跟靳邵道别了,门口跟黎也撞上,刚才不叫人,这会就朗声喊声老板娘再见。
黎也转头看床上不知道笑得抽搐还是疼得抽搐的傻逼,叹声走过去。
“身上还疼不疼?”
他做表情:“疼。”
“疼点儿好。”黎也冷着面,“疼点儿长记性。”
他还笑,这回真的笑疼了,缓了会儿才问她:“你今天请假了?”
“嗯,明天开始就请个护工吧,我晚上来看你。”
她还算没丢了理智要在这陪他到天荒地老的程度,靳邵笑起来,转念一想,“那你算是当我一天护工?”
黎也眯了眯眼,看他憋什么屁。
他笑问:“能使唤你不?”
“……”她白了眼,“时灵时不灵。”
他又笑得胸腔震疼。
不过也完全清醒了,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前一天还是个残废,吸口气要半条命,今早一见太阳就神清气爽地,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周,他还不乐,结果上个厕所又要半条命,隔着门倒抽气,让黎也进来扶一下。
……扶一下。
黎也看着门几分无语地沉思道:“扶什么?”
这问题似乎也把里边的人问愣了,门随之拉开,一只臂伸出来拽住黎也胳膊往前带,半个身子歪架她身上。
扶什么。
扶人呗。
黎也第一时间都忘记抱住他,人这么被他靠着,被窝里烘出的身体余温层层包裹,她连忙当话没问过,靳邵笑笑不肯放过她,亲了下她脖子边,问:“你还想扶什么?”
站着比门高的男人压下来她是受不了,他收着力,更像虚虚地在靠着她,贴住她。黎也动作一僵,迟迟才从一侧环住他腰,闷着脸。
靳邵笑得不行,不老实,一不小心抓着她的手从自己腰际病服下摆伸进去,又一个不小心扭着腰让人摸到腹肌块,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狠掐了下,哎呦地叫,笑呵呵凑她耳边说:“想扶也行,晚上来伺候我洗澡。”
差点没忍住把他掼床上,给他盖被,黎也瞥他:“少说两句。”
“为什么?”他挑了下眉,“你害羞?”
“怕哪天忍不了了再给你弄断两根。”
他还乐,趁她帮他整衣领,偏头又在她手边轻碰。
就仗着生病,剩那么点儿力气全拿来逗她,一上午不消停。黎也后面才回想他说的洗澡,准备回去给他收拾些衣服跟日常用品,问他还要带什么就打清单给她。
大中午边吃饭边陪他送走几个来看他的,变相公开了。还有些一店来的朋友,说樊佑晚点也到,出差来着,提前结束。
没多严重的事儿,弄的跟吊唁似的,靳邵哭笑不得,发消息让没来的别来了,这还是没拦住李聪跟丁红,处理完活动后续的事儿,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黎也前脚刚走,两人各带一只烤鸡一捧花,顶着两面画风左一个右一个在他病床前。丁红扶着下巴叹说这下得戒荤老久了吧;李聪打开香喷喷的烤鸡说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带了点我爱吃的,又想起来靳邵忌辛辣油腻,只好勉为其难当着他的面库库啃鸡。
靳邵死着脸说你俩都滚。
最后事件发展成了他俩一起当他面表演吃播,丁红尝了两口吐槽腻,两人争论起来,床上的人生无可恋。
总算让丁红环视一圈后,想起点了句正题:“诶,怎么没看见黎也?你老婆不要你啦?”
“刚走,回家给她老公收拾东西了。”
还让他顺着接话爽了,丁红嗤一声,没兴趣看他脸皮,提着包噔噔走了。
李聪还在他床边啃鸡,靳邵差些想扶起来一脚把他也踹出去,抹了把脸,顺道颈部,眼神一顿,问李聪:“我东西呢?”
他嘴里咽东西口齿不清:“什么东西?”
“项链儿。”靳邵扬高嗓指着脖子,“弄丢了跟你没完啊。”
“嗷,”李聪木然回神,清空口腔,纳闷说:我昨儿给黎也了啊,她没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