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出呆了四十多个钟头的闷罐子车厢,游飞等人刚想放松放松全身的筋骨,胡卫岳已经是扯开了嗓门吼道:“一班的赶紧过来列队。”一班的十一个二等兵慢腾腾的凑到一块,没一人是安分的,有人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有的在锤打各关节像是患了关节炎,更有甚者在挖鼻屎,气地胡卫岳鼻孔都放大了一倍。

“都给我站好喽!”胡卫岳嗓门提了几个量级。

“老胡,你这是吞了火药啊,吼这么大声。”一人笑着走了过来,游飞寻声望去,这人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四连4班班长邱林。

胡卫岳哈哈大笑着跑过去拥住了邱林,看样子两人是相当熟络,胡卫岳冲着一班的人喊道:“兄弟们,这是4班班长邱林,我胡卫岳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对他你们要像待我一般尊敬,知道吗?”

“这个我可不敢保证能做到,胡班长。”游飞嘿嘿冷笑道。

胡卫岳脸色一沉,何天豪等人对游飞马首是瞻,十一个兵有六个兵听游飞的使唤,胡卫岳对这个游飞是十分地头疼,胡卫岳咳了声,说道:“游飞,你别没事找事啊!”

“呵呵,老胡,你这个兄弟和我有些怨隙,人家要洞房那晚被我揪到了军中来,所以怎么可能像对待你一般地对我呢?”邱林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说道。胡卫岳这才释然,道:“今晚我们在车站休整,抓紧时间把你身上的枪摸熟了,上了战场别给我哑了枪。”

“是!”众人齐声应道。

“班长啊,这两天在车厢里老在那压膛退膛,练来练去都是玩空的,这得发些子弹来练练才行啊,不然就算是我们知道了怎么打枪,可到时候打不准那还不得让敌人把我们的小命都收了去呀!”何天豪弯着腰呵呵笑道。

胡卫岳眉毛一耸,嚷道:“话虽然有道理,但是长官没有下令我也不能让你们实弹练习,等上得战场,有大把的机会给你打枪,只要过得十天半月不死,那便个个都是神枪手,哪来那么多废话!好啦,都给我练习去,林富贵你负责监督,谁要是偷懒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们。”说完胡卫岳便和邱林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去唠家常去了。

呸!游飞重重地往地上吐了口痰,牙齿咬得咯吱响眼色狠厉地瞪着邱林的背影。

“都别给我偷懒,现在多费点工夫上了战场便多一点活命的机会,谁要是嫌命长了就给我歇歇看。”游飞语调凄厉地喊道。何天豪六人当下闷声重复着那些百般无聊的机械动作,其他四人见到游飞这些最不安分的人都在卖力地练习,便也不敢懈怠。

环顾四周,其他班的人大部分都在歇息,像一班这么卖力的还真找不出来。而这个时候封平刚好是从车厢中下了来,路过一班的路边时见到士兵们这么卖力,他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封平走近了一班众人身边,停下来说道:“很好,休整其间依然不忘练习射击动作,实在是难得,你们是哪个班的,班长是哪个啊?”

见到是封平,一班的人都停了下来,全体持枪立正,齐声喊道:“长官好!”游飞踏出一步说道:“我们是一营一连四排一班,班长胡卫岳现在并不在,我是准班长游飞!”

“准班长?”封平笑了笑,“我从军多年,可从来没见过有人自称自己是准班长的,你这个准班长是个什么意思啊?”

游飞郎声说道:“战场之上,死伤乃常事,如果班长胡卫岳不幸殉国了,而我又是还健在的话,那么一班众人中我便是最有资格做班长的人。”

“混帐,哪有诅咒自己上级去死的人,要是你想坐我这个位子,那你不是也要每天烧香求我早死!”封平气地脖子上青筋都现了出来。

游飞眼睛盯着封平,一点怯意也未显露,他笑笑说道:“当兵的有哪个不想着往上爬,还不是踩着前人的尸骸还能爬上去。我没有诅咒别人的意思,我只相信我会是那个活到最后的人。”

封平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游飞,好,我记住你这个名字了,希望你能活得长久。”说完封平便大踏步地离开了。

封平一走,众人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蒋状喘着气道:“大……大哥,可,可吓坏我了,你没听胡班长说呀,当兵的要是违逆了当官的,那可是……要挨枪子的呀!”

游飞用力掐着蒋状脸上的肥肉,蒋状疼得是哇哇直叫,游飞笑道:“蒋大胖子,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

在另外一边,胡卫岳和邱林聊得正欢,邱林突然问道:“老胡,你们班上的游飞那小子,你怎么看?”

“游飞?流里流气的,两眼珠子老是在打转,猜不透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有时候见他眼珠子一转呀,我这心里就发慌。他以前是个流氓吧,他那六个兄弟比起他来却是差得太远!”胡卫岳随口应道。“诶,你问这个干嘛,我看他狠不得把你整个咽进肚子里去,你不会是心里怕了吧,呵呵!”

邱林微笑道:“他是一把未开锋的利刃!”

“你说什么?”胡卫岳道。

“哦,没什么,我们刚才说到哪了?”邱林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胡卫岳唾沫横飞地说道:“刚才讲到那年去粤北山林剿匪,那次杀地真是爽,我还记得……”两人侃侃而谈,追忆以往的辉煌。

封平走后,一班的人个个又再次半蹲在地练了起来,黄龙停了下来,嚷道:“大哥,我内急,去方便一下啊!”说完也不等游飞回话他便跑了开去。

游飞皱眉道:“真是懒人多屎尿!”

过得片刻,解手回来的黄龙便神神秘秘地将游飞拉往一边去,游飞恼了:“我说你有什么屁话就说啊,干嘛非得扯远了说话!”

“大哥,我刚才听到不少人在商量说要逃跑呢!”黄龙压低声音说道。

游飞沉声道:“黄龙,这可不是小事,逃兵要杀头的,你可有听清楚?”

黄龙点头道:“那当然,老大,我都听明白了,刚才在解手的时候听到的,今天晚上他们就开溜,听口气人数还不少呢,你看我们是不是也趁乱……”

游飞急声道:“这事不要再和其他人说,你便当没听见过这事,该干嘛还干嘛,知道了吗?”

“可是!”黄龙苦着张脸道。

“没有可是,要是出了岔子我就将你的头拧下来!”游飞厉声道。

黄龙一脸郁闷地点了点头,游飞狠打了黄龙的头一下,然后他又回去练习了。

夜已深,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横九竖八地躺满了士兵,一个个都抱着枪紧紧缩成一团,偌大的大厅只有两盏昏暗的煤油灯,灯光忽明忽暗显得诡谲之极。

地上躺着的人堆中慢慢地站起一个人影,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影站了起来,这些人在人堆阵中左闪右突,慢慢地像大厅的门口摸去,守卫大厅的两个卫兵也抱着枪靠在门上睡着了,这些个人蹑手蹑脚地鱼贯而出,整个过程都不发出一丝的声音,像群鬼魂一般。

待得他们走出了厅门,便拼命地往外面的街道跑去,然而还未等他们跑出十几步远,枪声便响了起来。周围更是突然见亮起许多的火把,把火车站大厅前的空地照地如同白昼一般,跑在前面的几个人已经是倒在了地上,慢慢被染红的地面说明这些人已经是和这个世界告别了。剩下的人吓地赶忙蹲在了地上,一个个瑟缩颤抖着,在他们前面封平的警卫连将枪口对准了他们,他们又如何能够不怕。

批着大衣的封平从荷枪实弹的警卫连身后走了出来,警卫连是从余汉谋的警卫连中抽调出来的一半人手,个个都是好手,历经战阵的兵油子。看着前面这两百多号准备判逃的人,封平心里一阵愤懑。

大厅中的士兵也被惊醒了,各连慌忙整队,一班一班地从大门里快速转移到了外面的空地上,而好多班都是缺人,更有的班更是只剩个光杆班长,在那吼了半天也是没召集到一人。用了一刻钟时间人员才全部赶了出来,封平见到杂乱的人员心中十分不快,心道:就这素质,别说去打日本人,估计去打山里的土匪都干不过。借着休整的时间得把他们好好的捶打一番,不然上到前线去只能是当炮灰。

封平掏出手枪对着夜空放了两枪,原本嘈杂的士兵立马肃静了下来。封平拿着枪指着中间的那些逃兵说道:“这些人妄图乘夜逃离军中,按军法凡逃兵皆应就地正法。不杀不足以正军法,不杀不足以肃军纪,不杀不足以慰前线浴血奋战的手足,不杀不足以告慰千千万万死于日本人枪下的百姓英魂。警卫连全体都有,举枪,瞄准,射击!”封平话音落后,枪声噼啪响起,惨叫声没有几下,因为不少人是给击中脑部导致瞬间死亡,警卫连不愧为余汉谋的贴身护卫连,个个枪法都是了得。

枪声停下的时候,两百多人已经没一个能站起来,封平环顾四周,士兵们的头颅都深深埋了下去,满场鸦雀无声。“谁要是敢叛逃,谁就得死,137团不允许有软脚虾存在,此次北上抗日当抱定为国捐躯之心,守与敌共亡之志,以存我中华不屈之战魂。听见了没有!”

“是!”众军士哄声应道。

封平扬扬手说道:“都休息吧,之前让你们睡在大厅内是为了检验出刚才被毙的渣仔,战时军队不许睡于屋檐之下,倘若敌人战机来袭,你们便都得埋于瓦砾之下,全部给我睡空地。”

警卫连的士兵将地上的尸体快速地搬走了,地上的鲜血却是没有人清理,封平喊道:“各连自己找快地,继续休息,明天出早操!”说完封平转身而去。

方才逃兵们倒下去的地方没有人敢往上面躺,但是离地这么近,微风扬过,血腥味浓重得很,刺激着士兵们回忆着刚才两百多号人被枪毙的场面,每个人心里都在打着寒战,现在还能睡着的人那是没有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

黄龙颤着声对躺在他身边的游飞低声说道:“大哥,好险啊!”

“别废话,睡觉!”游飞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黄龙,而他的眼睛也是睁得大大地,以前他自认为自己比别人要狠比别人要恶,可是几分钟前两百号人就那样完了,两百多个活生生的人命便那样完了,这实在是超越了游飞心理的承受能力,看来当官的根本不会拿士兵当一回事这话说的还真他妈的准。

风悲鸣,躺在空地上的士兵们久久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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