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前，楚椒轻轻把手放在了沈诫脸上。
明明这应该是个亲昵的举动，但她站着，沈诫却在病床上满目疮痍地躺着，所以就连这样的触碰也像是一场自上而下的施恩。
楚椒就这么俯视着他，一边在所有人羡慕的注视下轻轻摩挲他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
“辛苦了……”
她叹息着说。
“怪不得网上都希望他死呢……”
身后不知道哪个围观群众在嘀咕。
好巧不巧，昏睡中的沈诫也在这一刻像是若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睛。
车祸后的淤血还在视网膜上停留，于是他只能看到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
以及被勾勒出的、面前楚总的身形——
她看上去很累，瘦了，脸上还挂着黑眼圈。
但在背光之中，她望着自己的神情是那么专注，那么怜惜。
这一刻，沈诫愣住了。
对于自己等待许久的救赎，他自然感觉到了无比惊喜。
这一刻，楚椒望着他。
望着他眼底的喜悦和眷恋，她回忆起了曾经的自己。
而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病床上的沈诫双眼也眼睛冒出了天大的惊喜乃至感恩；
却又说不出话，只能轻轻动了动干裂的嘴唇。
“……你终于来了。”
说罢，他便又一次因为麻药都没法遮盖的剧痛，闭紧眼睛昏了过去。
[驯化值：65%]
*
沈诫再次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场美梦。
面前的奢华装潢、记忆里楚椒的出现……都足以让他志得意满。
但很快，身上各处的剧痛随之迸发。
这下他顿时痛得脸色扭曲，也顾不上欣喜了。
好在医护人员们倒是非常有条不紊——输液，记录，检测，全权包揽。
也有人很快起身汇报，沈诫的目光下意识跟着她到了门前。
看着她把病房拉开一条缝，然后熟悉的声音就淡淡传了进来。
“……蒋家的服软比我想象的快。”
真是楚椒的声音。
梦境和现实重合，带来的欣喜让沈诫顿时感觉自己又没有那么难受了。
或者说身上肯定还是疼，但他可以咬紧牙关攥着床单，一边侧耳听楚椒如何提起那个该死的蒋家。
“无妨，现在我一撤资，最迟半年就能让他们彻底破产。”
——所以楚椒终于要摒弃蒋风和了吗？！
沈诫此前有多恨蒋风和，听到这句话的一刻就有多么得意。
得意于蒋家的自作自受，得意于楚椒和自己站在一边。
如今他心里顿时掀起滔天狂喜，引得监护仪都波动了几分。
可惜楚椒很快转移了话题，变成和对面女人的闲聊。
“觉得半年短？怎么，你的新研究还能比这个快？”
“一个月？什么突破这么大。”
“那当然好，期待到时候看到成果，蒋医生。”
有一瞬间，沈诫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蒋还是江。
但楚椒已经结束了对话，转身被医生引进病房。
然后对上她的目光，这一刻，沈诫便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
毕竟自己刚从抢救室推出来，浑身的伤口不能碰水。
脸上也没清洁过，想想就特别狼狈。
反观楚椒，应该在自己出来时就休息过了，所以根本看不出抢救室前的萧瑟。
一身西装干净利落，像是又回到了往日的颂声楚总。
就算努力让自己别多想，但这一刻，沈诫还是感觉到了天壤之别。
好在楚椒似乎并不介意，随手拉了个椅子坐在旁边。
没碰他插满管道的手臂，但目光平和地望着他，一边难得宽松了眉眼。
“这次苦了你了。”
……什么意思？
沈诫心中飘过一丝疑惑。
车祸来得太突然，他哪里知道什么贺家的前因后果，还以为是天灾人祸。
如今楚椒倒是没有瞒着沈诫，把调查结果简单概括了出来。
然后沈诫就蒙了。
——所以自己遭受的这场车祸，其实是楚椒带来的无妄之灾？！
放到此前，他肯定觉得荒唐极了。
毕竟楚椒和贺家两方争夺财富，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既得利益的楚椒能毫发无损行动如常，他却要躺在病床受到折磨？
但现在沈诫望着面前这个女人，这个颂声的总裁，已经不敢露出一丝怒意；
甚至想到病床前的那一幕，想到楚椒愿意为自己赶回来，沈诫心中的惊喜都有些盖过了恼火。
只是整个事情都太过于突然，打得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皱眉沉默之中，病床前的楚椒就像是读懂了什么潜台词，起身的同时语气也带了点无奈。
“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说完，她沉下脸转身就往门外走，可想而知贺家要面对如何的疾风骤雨。
然而如今沈诫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却别说恼火了，甚至冒出了一丝不受控制的恐慌。
毕竟这一走，他又怎么保证楚椒还会回来看自己？
除了她的怜惜，他连一分筹码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沈诫终于深呼吸一下，干着嗓子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别走。”
顿了顿，在楚椒回望的惊喜目光中，沈诫也配合着、有些艰难扯了扯嘴角。
[驯化值：68%]
因为沈诫的那句“别走”，接下来的几天楚椒干脆把办公地点改在了医院。
沈诫自然是得意的。
毕竟之前在秘书处被魏清厌欺压得太狠，如今能和楚椒朝夕相处；
虽然车祸还是非常恼火，但好在也达成了朝思暮想的目标。
楚椒自然也很高兴。
毕竟贺春朝这次是真的自寻死路，在国内有买凶伤人，在国外有欧米伽和伽利略两大集团围堵。
他越慌张，马脚越多，颂声赚得也就越多。
——当然，如此关键的阶段楚椒却执意留在医院，自然也让很多人都对沈诫更有意见。
只是碍于楚椒对他的偏爱如此明显，他们只能把火憋在了肚子里。
沈诫倒是并不知道这些暗流涌动，只是躺在病床上全心享受颂声总裁的陪伴；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各种探病对象的拜访。
第一个赶过来的，是母亲李晚溪。
上一次分离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对自己说什么交代。
是以沈诫心中一直牢牢记着，本想让她后悔，没想到后来在总裁办这段时间，母亲的名字反而跟着一些可望不可即的大项目出现。
一开始他还有追赶的念头；再后来，沈诫便自顾不暇。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李晚溪这个名字已经遥不可及；
没想到如今再见，沈诫倒是找回了一些往日的感觉。
对着扔下一切项目匆匆赶来的李晚溪，他一开始自然故意视而不见；
后来在李晚溪陪床一天一夜之后，沈诫才终于愿意看她一眼，然后慢慢冒出了第一句话。
“妈，陪陪我好吗？”
从小到大，他永远都喊自己母亲。
第一次听到这个妈字，李晚溪顿时红了眼眶，摸着他的头发连连答应。
“好，好，妈哪也不去，就在这陪你。”
一个小时后，赵雪鸢就收到了李晚溪的辞职申请。
她立刻一个视频打过去，原本想劝，顿了顿，面对李晚溪心力交瘁的神情还是没说出声。
最后，她只是把辞职变成了一个星期的休假，挂断电话前还补了句。
“李姨，你到时候还想呆在海市就和我说一声，我继续批假。”
赵雪鸢都这么说了，李晚溪自然也不好意思说更多。
只是看着母亲为难的神情，听着赵雪鸢叹息的欲言又止，这一刻，床上的沈诫倒也觉得受伤没那么难受了。
[驯化值：69%]
第二个前来探病的，是颂声在莫城的合作伙伴德米特。
楚椒对沈诫的偏爱人尽皆知，继承人奥丽加看在楚椒的面子上自然也要来。
不过她还带来了灰眼睛——这个得到过楚总宠爱的前情人，如今也费尽心思打扮得儒雅出挑。
是以沈诫躺在病床上看到对方，一瞬间就警惕起来。
尤其当年就是这个男人陪在楚椒身边上各种新闻，自己却连名字都不配提及。
想到这里，沈诫便扭头密切关注楚椒的神情。
——然后就发现对方一眼都没看那个前情人，只是专注于和奥丽加交流。
发现他的目光后，她便安抚地笑笑，
“吵到你了？那我们出去说。”
“好。”
沈诫对着她乖乖点完头，一收回目光，就看到床边灰眼睛失魂一瞬的神情。
时过境迁，曾经的两级终于翻转；
这一刻，就算还躺在病床上输液，沈诫也无法抑制的愈加得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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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同样的心情还有在面对赵雪鸢的时候。
毕竟都是自己曾经赢不过的人，沈诫如今态度越发嚣张。
然而看着床上男人满是挑衅的目光，这一刻，推门进来的赵雪鸢愣了愣才没笑出声。
最后看在楚总的面子上，她到底还是没有多说，
只是退了一步偏开头，才努力掩盖了嘴角的笑意。
但是的确很好笑。
——毕竟当年那个坐在代理总裁位置的继承人，如今居然因为一个车祸而自鸣得意。
赵雪鸢想到自己刚收获的一千万提成，如今努努力才把嘴角压下来。
这么一想，曾经自己居然会因为烫伤而感觉幸福，也像是恍如隔世。
而曾经那个高不可攀的沈诫，如今其实还想说些什么继续挑衅，
好在楚椒也是这个时候从病房内室走出来，便带着憋不住笑的赵雪鸢走到病房外面交流。
沈诫也想听，探着头却只能听到个大概。
主要就是赵家后悔无比，却没办法挽回赵雪鸢。
所以赵家家主也从后悔变成了怨恨，用了不少手段暗算赵雪鸢。
只是她也不是曾经的她，如今处理的雷厉风行。
背叛自己的赵家如此下场，沈诫当然觉得痛快。
唯一可惜就是赵雪鸢提到的“有人还能用”是谁，沈诫努力半天也没听到；
不过看着楚总回来的时候表情如常，甚至还不忘关心自己的输液，沈诫顿时把事情都忘了。
然后过了一会，李晚溪也从外面走进来。
这已经是她陪在这里的第五天了，此前都一直全心照顾受伤的儿子，如今倒是神情有些不自然。
沈诫想想也就懂了——赵雪鸢碰到母亲，自然想让她回颂声继续着手项目。
可沈诫终于等到这个留她在身边的机会，怎么可能就此放手？
于是又过了三天，在李晚溪忍不住提到离开时，沈诫便毫不犹豫摇了头。
“妈，别去了。”
他又说了“妈”，甚至还用上了点挽留的语气。
这是李晚溪曾经多么期待会看到的儿子的亲昵，但这一刻出现时，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半响，她才动了动嘴唇对床上的沈诫开口。
“可是纽市那边的项目急着要我过去……”
“妈。”
床上的沈诫，却早就有了对应答案，如今几近带笑的开口，“那就辞职吧。”
——辞职。
这个自己曾经主动提起来的事情，如今在儿子嘴里脱口而出时，却让李晚溪莫名有种彻骨的冷。
然后看到母亲僵在原地的表现，沈诫脸上的笑容也缓了下来。
“母亲，你不愿意吗？”
母亲，是的，她还是小诫的母亲。
李晚溪想，所以自己的确应该扔下一切事情，陪着生病的孩子才对。
可是为什么她曾经愿意，如今却点不下头？
而小诫，小诫又在笑什么呢？
这一刻，李晚溪的脑海已经是一片混沌。
而在沈诫又一次得胜般地紧逼前，楚椒倒是给出了新的方案。
“沈诫也想让你留下就留下吧，李姨，文件我让魏清厌每天送就行。”
魏清厌？！
沈诫原本还勾着嘴角，如今却浑身一震，顿时笑不出来了。
毕竟他费尽心思容忍车祸，就是为了让楚椒陪在自己身边。
现在魏清厌要是每天都往这里跑，岂不是车祸也白费了？！
想到这里，沈诫脸色顿时变得极差，再看李晚溪就没了挽留的意思。
“妈，颂声离不开你，那你还是去吧。”
于是说完这句话的当天下午，李晚溪就匆匆离开了。
这一次走，她也一句话都没留。
沈诫得知还是在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又有些介意。
但想了想，顿时又觉得无所谓了。
毕竟有楚椒在身边，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现在楚椒在意他，陪伴他，就是他的砝码。
——也就是这个时候，又一个前来探病的人到了。
“楚总，久闻大名。”
这个穿着低调奢华、有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一出场就让沈诫顿时提起满心戒备。
如今在他冷下的目光中，男人脸色未改的走上前，笑盈盈握住了楚椒的手。
“或者说，好久不见。”
“楚总还记得吗？我是荀家的荀尘，我们小时候见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