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走得虽然快, 却不怎么坚决。

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从八岁开始就在荒野中艰难求生,他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不管多苦的日子都能将就着过下去, 当然不愿意跟奈奈这个麻烦又娇气的女孩子打交道。

可当夜越深, 天也越来越冷,狂风卷着冻硬的雪粒子拍打着长街,小巷里传来一声声犬吠, 他就怎么也管不住自己朝那个临时搭的窝棚走去, 怀里还揣了三张油纸包好的热乎乎的炊饼——用他身上最后的五个铜板买的。

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没有人可以独自活下去的。”

阿飞独自生活了十几年,当然了解这句话的含义, 自然降临的灾害可以抗过去,凶险的磨砺也可以与之对抗, 唯有孤独,不堪忍受。

他在奈奈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同样的孤独。

——他已习惯,她仍在恐惧。

深巷已在眼前,月光被风雪割得破碎,道路两旁的房屋与树木在如霜的路面落下参差鬼影。

阿飞确定自己没有走错,保定城就这么大, 这条路也就只有这一条街, 他瞪大了眼睛, 又揉了揉,愣在了原地。

窝棚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黄泥筑的小房子。说是小房子也不准确, 因为从外观上来看,那更像是一座坟墓, 没有门,也没有窗, 只在上头开了个巴掌大的口子,隐隐透着光。

阿飞迟疑地走过去,不自觉地顺着口子往里看,里面居然生着火!小姑娘就在里头,原本用来搭窝棚的皮革被她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眼睛上还蒙着那条沾了血的白绫,她就那么蜷缩着睡着了,一边脸颊被火烤得微微发红。

有火自然有烟,一缕缕轻烟顺着那道口子飘出来,阿飞正对着出烟口被呛了一下,没忍住咳了两声。

很小的咳嗽声。

就是这极轻微的声音让奈奈几乎是立刻坐起来,眉头皱得紧紧的,随即舒缓下来,白瓷般的小脸现出三分笑意来。

“你回来啦!”

阿飞声音沉沉的:“你怎么知道是我?”

奈奈笑意更深,小虎牙反射着亮光:“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她双手飞快地摆了两个阿飞看不懂的造型,大地忽而颤动,小坟包震颤着落下一堆黄土,生生开出一道门。

阿飞愣愣地看着,奈奈朝他招手:“快进来呀,外面冷死了。”

阿飞猫着腰进去,坐到火堆旁,门又很快阖上了,而且是严丝合缝,想必从外面看,还是座坟。

奈奈道:“这里会不会有点矮?这也没办法,我的查克拉消耗太多,还没有补回来,土遁只能做到这样了。”

也不知道是脸红还是火堆晃的,她轻轻道:“要是嫌矮的话可以躺下了。”

阿飞的确觉得矮,佝偻着腰不大舒服,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而是——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奈奈撅了撅嘴:“你说我是什么东西?”

阿飞道:“妖怪?”他环顾着把他们围起来的土墙,又回忆起兴云庄里的古怪,不是很能确定她的品种。

他探究地望着奈奈,很可惜,每次他想仔细看看那双危险的眼睛的时候,奈奈都把它遮住了。

“我是人。”小姑娘握着拳头,扬着下巴给他看:“才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大晚上的说这些,吓死人了。”

“可你会法术。”

“是忍术!”

“哦。”

奈奈叫道:“喂,你哦是什么意思啊,不要以为我看不见就可以做出那副敷衍的表情来啊,你一定不知道忍术是什么的对吧!”

“我知道。”

“你知道?”

阿飞点点头:“我娘……”他顿了顿,道:“有人跟我说过,在东瀛那边有一种秘术,想要习得这种秘术,需要付出常人难以忍受的训练,要一次次突破自己身体的极限。你来自东瀛?”

“东瀛啊……”奈奈摇头:“不是的,不是这里。”她又道:“你是特意回来看我的吗?是担心我吗?”

阿飞从怀里掏出那三张饼来:“你还没吃东西吧。”

奈奈迟疑着接过,拆开油纸包咬了一口鼓着脸颊道:“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吗?我什么都会做的。”

阿飞看着她,脸上带了三分笑意:“比如?”

奈奈吞下饼子,伸出两只手比划:“我会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也很好,我读过很多书,会绣花,还会……还会……反正会很多很多事情。”

阿飞道:“可最重要的一样你不会。”

“什么?”

“谋生。”

奈奈说不出话了,扬起的头也垂了下来。

李寻欢教过她很多东西,唯独有一样没教过她,那就是独自谋生的本事,这个时代也不需要女孩子掌握这样本事——换句话说,奈奈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合理合法的弄来钱,没有钱就没有客栈睡,没有精细美味食物吃。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可不是说说而已,本事再大,也不能凭空变出钱来。

阿飞可以。

他曾是一个优秀的猎人,但离开了关外的荒野之后,他不得不换一个赚钱的路子,比如——

“赏金猎人?”

官府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张贴出许多海捕文书,凡是带有死活不拘这个字眼的,一次最少能赚一千两。

一千两这个数字让奈奈整个人都好似放了光,不自觉挺直了腰背:“原来杀人这么赚钱啊。”

“可这钱赚得并不容易,没命的风险会更大。”阿飞淡淡道:“我当赏金猎人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扬名,你若是想要赚钱,还有许多方法,不必做这么危险的事。”

奈奈一边大口吃着饼子,一边含糊道:“我不怕危险,我想跟着你干。”

她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阿飞的衣服:“让我跟着你嘛,我杀人很在行的。”

阿飞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他看着奈奈把饼子吃完就走了,再出现时,已是五天后的清晨,他朝“坟墓”里丢进一套男装。

“换上,跟我走。”

……

奈奈曾问过阿飞一个问题。

“怎样才能算是有名?”

江湖上,下药拍花子溜窗子偷鸡摸狗是最没脸的事,统称下三滥,杀人越货稍强上一档,再往上是踞啸山林,成一方势力,被人叫一声“大哥”“大当家的”算是混出点头脸来,但也称不上有名。

怎样才称得上有名?

茶馆里,说书人拍下惊堂木,在看客的一片叫好声中,兵器谱排名第三的小李飞刀迎战第四位嵩阳铁剑的故事已讲完,他灌了一杯茶,接着又讲起了子母龙凤环的故事。

故事当然精彩,更少不了杜撰的情节——反正阿飞是绝不会相信兵器谱排名第二的上官金虹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创建一个帮派,并且鳏居十多年的——于是他拍拍手,抖干净从旁边飞来的花生碎屑,压低了声道:“警醒些,周平随时会出现。”

周平是官府发布的海捕文书中的头号通缉犯,或许他的名气远远不如忽然出现又莫名其妙失踪的梅花盗,但臭名昭著却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月内,他在京畿官道上劫掠了十多次,没有一次手下留了活口。

这个人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在六扇门的案桌上,这个名字简直成了捕快们的噩梦了。阿飞断定要不了三个月,这个周平若是还没有被抓,或许就会像梅花盗一样名扬天下。

鉴于此人的恶劣程度,阿飞决定在他成名之前杀死他。

他跟奈奈已追踪了此人一个多月,这间茶楼就是他最后的线索。阿飞一直在留意来往的人,奈奈却听书听入了迷。

她跟在阿飞身边已有小半年了,直到今日,她才算了解这个江湖究竟是什么样的江湖。

她伸出两根手指扯扯阿飞的衣裳,悄声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怎么样才算有名。”

“哦?”

奈奈朝前一指:“能被说书人编进故事的,就是大大的有名了,就像那个嵩阳铁剑,那个上官金虹,还有……大叔……”提到李寻欢,她长长的,深深的叹了口气,神情显然落寞下去。

这小半年里,她曾悄悄的看过李寻欢一次,不知为何,铁传甲大叔也走了,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一家破落酒馆里,他每天都喝很多很多酒,然后望着前方的阁楼发呆——阁楼是兴云庄的阁楼,酒馆正对着兴云庄的侧门。

于是她又气鼓鼓地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飞已跟李寻欢交了朋友,而且是很要好的那种朋友,两个人常常坐在一起喝酒。

可以肯定的是,李寻欢绝对是真心拿阿飞当朋友的,可阿飞就不是那么的够朋友了。

至少是在关于奈奈的事情上,没那么够朋友。

他从来都没有告诉李寻欢奈奈还活着。

一次都没有。

就在前几天,他还跟李寻欢喝过一次酒,两个人谈天说地,自然也谈到了奈奈,李寻欢带着三分笑意,和三分隐痛,道:“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喜欢你,你知道么?她还说想把你套麻袋里关起来……这孩子……”

彼时,阿飞那张英俊的脸上已经因酒气而涨红了,就算有些异样已看不出来。

阿飞偶尔会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无耻,可当他回去的时候,奈奈给他递上一杯醒酒茶,冰凉凉的毛巾落在额头上,房间整洁明亮,被酒气薰透了的衣裳可以尽情脱下,反正随时都有干净的衣裳换,他就会觉得,只要大节无亏,在小事上,稍稍无耻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眼下,他试探着开口道:“你不预备回去吗?”

奈奈扭过头:“回哪去?”

阿飞道:“回到李寻欢身边去,他很思念你。”

奈奈道:“你没有告诉他我在你这里吧?”

仗着奈奈眼睛被遮住,阿飞露出几分捉狭的神色,坚毅如花岗岩般的面庞也因这几分捉狭有了孩子般的天真。他故意沉下声,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总会说的,或许下次见面我就会告诉他。”

奈奈慌忙地攀上了他的胳膊,摇晃道:“不行,你不能告诉他,求你了。”

“这个么……”

奈奈连忙道:“晚上给你烧栗子鸡吃。”

阿飞没答,奈奈急了,一把将白绫扯下来,白绫下是一双满是孩子气的眼睛,圆圆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勾,因为被白绫缚得久了,眼睛有些发红,又有几分泪意。

写轮眼也因这几分泪意,似有光芒在流动。

扯下白绫的时候,阿飞脸上的捉狭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奈奈一看就跳起来了。

“你……你故意的!”

她气呼呼道:“不给你吃栗子鸡了,我自己吃。”

阿飞拉拉她袖子,奈奈“哼”一声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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