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告诉孤,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声小美人叫得她一阵反胃,她本来觉得此人华贵俊美,可他离得近了,她才看清,他脸上透出纵欲过度的虚浮之色,厚重的白粉也遮不住。

见她不说话,只是一味向后退,男子再度开口。

“你在害怕?放心,孤是个温柔的人,只要你乖乖的,孤一定让你□□。”

男子说着,向前再迈一步逼近她,眼看就要被逼到角落里,卢筠清调转方向,沿桌子跑向对面。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男子肆意的笑声回荡在房中,“认错?即便认错,也是你与孤有缘。”

“孤是瑞王,是今上的胞弟,与孤的缘分,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卢筠清一边盯着他,一边缓缓移动着脚步,想要趁他不备,移到门口,伺机夺门而出。可是男子显然看穿了她的打算,抢先一步走到门前,将门反锁。

他再度回转身看她。

“没有一只金丝雀,能飞出孤的手掌心。”

说着又向她逼近,卢筠清躲避不及,被他制住,反剪双手在背后,动弹不得。

“有趣,有趣,孤许久没有遇见这般叛逆的小女娘了,你知道孤玩腻了百依百顺那一套,想来点新鲜的,是不是?”

男子说着,一手扣住她反剪的双手,一手将她拉入怀里。

浓重的吐息混着酒气,喷洒在她背上、脖颈上,卢筠清死命地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放开!放开!”

如果说被崔以晴推下水,她心里更多的是愤怒,此刻被这个油腻的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她感到地是真真切切的恐惧。

她从未深刻地体会到男女间的力量差距,身后的男子让她想到某种可怕的兽类,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被他撕碎。

眼泪不知何时流下来,打湿了衣襟。

“莫要哭,孤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告诉孤,你喜欢什么?珠宝玉石?还是绫罗绸缎?你想要的,孤都能给你,只要你乖乖的……”

一边说着,一边故作温柔的去擦拭她腮边的泪,卢筠清张开嘴,朝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嘶~”

不期而至的反击叫男人一时放松了钳制,可很快,她又被男人捉住。

这次,他掐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他。

“孤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再敢咬孤,孤就让你……”

趁着他说话的当儿,卢筠清拼命喊起来。

“救命,救……”

男子张开手掌,死死捂住她的嘴,把她就势按倒在桌上,另一只手则在她身上胡乱摸索起来。

一阵绝望袭来,卢筠清只觉自己仿佛毡板上的鱼,再无生还的可能。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柄明晃晃的刀从木门中露出,接着,那刀一划,竟硬生生将木门劈成两半。

门板哗啦落在地上,一袭紫衣、风神秀彻的殷小侯爷正站在门边。

卢筠清心中一松,可面前男子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如坠冰窟。

“从风,你也不小了,别扰了舅舅好事,出去。”

原来他们是叔侄关系!

回答他的是殷玄手中的刀,刀从殷玄手中飞出,直冲他面门而来,好在他身手灵活,侧身躲过,只是这样一来,就放开了那桌上的美人。

卢筠清终于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挣扎着从桌上起来。方才的混乱中,半干的头发披散下来,盖住半边脸,胸前的衣襟被扯乱,露出贴身的单衣,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殷玄抬腿跨过破碎的门板,缓缓走到桌前。

他低头,见她白皙下巴上有清晰指痕,蔷薇色的唇瓣微微颤抖,湿漉漉的眸子中映出惶恐。

“从风,这是孤的人,你不能……”

“这是我的人。”

瑞王一怔,随即呵呵数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别人不知,做舅舅的却知道,你身边向来没有侍女。”

“谁说她是侍女?”

殷玄伸出手,拢了拢她的衣领。

他动作生疏,卢筠清却感受到他的善意,感激地看向他。

“那,她是你什么人?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瑞王说着,又要来抓她的手,殷玄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就精准地扣住他的手。

那只手在空中挣扎一番,终是徒劳地垂下。

“舅舅只要知道,她是我的人,就够了!”

殷玄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瑞王长年纵情声色,早已掏空了身体,被他这一甩,一个趔趄,险些撞到墙上。

全没了方才在她面前为所欲为的得意。

“你说她是,她便是吗?”瑞王不甘心地发问。

“我说她是,她便是!”掷地有声的回答。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屋外响起一个少年怒气冲冲的声音。

“是谁?谁在这里闹事?”

殷玄低头看了她一眼,低低道,“得罪了。”

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床上的锦被,将她整个儿裹住,打横抱起。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崔以安带着一众仆役赶来时,只能从垂落下的青丝分辨出,被子里裹着一名女子。

可是……

崔以安看看若无其事的殷玄,再看看横眉怒目的瑞王,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他崔府没错,但眼前一个是天潢贵胄瑞王,一个是威震四海的少年将军,不论两人冲突因何而起,都不是他可以能置喙的。

“把头埋住。”

殷玄低声嘱咐,卢筠清知道他这是为了保护她,立刻顺从地把脸埋向他胸口。

崔以安和一众仆从愣在那里,身后站着脸色铁青的崔以晴和咬着帕子的崔以霏,还有一名自称在园中迷路、误打误撞走到这里的女客人。

空气中静地可怕,殷玄抱着卢筠清跨过碎了一地的木板,若无其事的走到门外,众人自动避让出一条路。

殷玄在崔以安面前站定。

“崔公子,一点小误会毁了贵府的门,我舅甥二人实在过意不去,明日舅舅会送一扇黄花梨木门过来。”

说着又转向瑞王,“对吧?舅舅。”

瑞王两只手在袖中握得紧紧地,咬牙切齿道,“没错。”

瑞王向来骄奢淫逸,宫中的俸禄根本就不够他花的,底下人则投其所好源源不断送来珍奇物品。

这黄花梨木的门板本就是他新得的,还没捂热乎,就被殷玄这小子一句话送了出去,他怎能不恨?

这边崔以安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那边殷玄已经抱着卢筠清出崔府后门,进了自己的马车。

“你若不愿回宴席,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家。”

掀帘把她抱进马车,殷玄立在车外,低声问她。

卢筠清本不想回去,但一想到长兄还在,自己若是宴席中途忽然消失,定然叫他担心。

“我要回宴席。不过,能不能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

片刻后,车厢外传来殷玄清冽的声音,“好。”

车厢虽然宽大,却是不折不扣的密闭空间,卢筠清终于放松下来,裹紧了身上的锦被。

奇怪,明明是和煦的春日,她却止不住地发抖,被子裹得再紧也没用。

手下的被子一片濡湿,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的眼泪。

手指抚上脸颊,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角滚下。

先是被崔以晴推到冰凉的池子里,接着又差点被陌生男人欺负,想到这些,卢筠清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呜咽着哭出来。

殷玄静静立在车厢外面,听里面的哭声从无到有,从低到高,再到渐渐止住,始终未发一言。

直到一只白润纤细的手从青色车帘的一角探出,接着,车帘卷起,露出一张哭得微微泛红的清丽面孔。

“你有梳子吗?”

嗓音微微沙哑,眼角也红红的。

他本可以叫随从去买,可鬼使神差地,他回了一句“有”。

他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巧的木梳,放到她手里。

“多谢小侯爷。”

卢筠清放下车帘,用木梳梳开几乎干透的头发,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然后,她再次掀开车帘,对他浅浅一笑。

“多谢小侯爷,我要回去了。”

她弯腰准备下车,露出身后迭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一角。

殷玄下意识伸出手,让她扶着自己的手臂下车。

卢筠清下车后先对他躬身行礼,又将那木梳双手奉还给他。

“这么珍贵的梳子,还请小侯爷收好。”

“你怎知这木梳珍贵?”

殷玄明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涂上一抹暗色,右手将那把木梳握在掌心,木梳圆润的边角抵着掌心的皮肤,还残留着她手上的温度。

“木质虽普通,却有些年头了,而且显然被人摩挲多次,光洁圆润。”

殷玄笑一笑,没再说话,胸中却升起一丝愉悦情绪,陌生又清晰。

两人一同走近崔府,殷玄在正门处停下。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卢筠清再次躬身行礼。

“今日幸遇小侯爷救我,来日定当重谢。”

“道谢就不必了,以后离瑞王远点。”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他生得修长俊逸,又兼威严贵气,不动时静默如松,行走间如行云流水,她竟不由得看出了神。

这就是纸片人的魅力吗?

淡定,淡定,他只是一串代码!

卢筠清掐了掐自己的手腕内侧,试图用疼痛拉回理智。

回到宴席,卢筠清立刻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她循着视线看过去,是一位陌生的贵妇人。贵妇人见她回看自己,怔了一瞬后立刻别开视线,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微抬的下巴露出一抹高傲。

卢筠清觉得奇怪,她并不认识这位妇人,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看她?

在自己的食案前坐定,裴云舒已迫不及待的开口。

“方才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方才肚子疼,又去净手了。”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卢筠清决定待以后再慢慢说给她听。

裴云舒不疑有他,弯腰靠近她,压低声音道。

“刚才这崔府中可热闹了,听说殷玄带了女子来赴宴,不知怎么这女子又跟瑞王牵扯到一起,听说舅甥俩为了这女子大打出手,连崔府后院的房门都被拆了。殷玄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女子抱走,气得瑞王脸色铁青,连酒也不吃了,拂袖而去。”

“咳咳……咳咳……”

卢筠清被口中的水呛到,眼泪险些被逼出来。裴云舒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别激动,以后听得多了,你就习惯了。前几年殷玄跟柳季景还曾为一个歌女大打出手,气得陛下险些取消他们两人的做官资格,谁知他俩现在竟走到了一起……”

裴云舒的话忽然被一道甜腻的声音打断。

“卢小姐,听说,你在宁州乡下住过几年?”

一语毕,宴席忽然静了下来,众人视线都投到卢筠清身上,要听她如何回答。

说话的正是方才盯着她的贵妇人,她穿一袭华贵的暗红色长袍,殷红的唇瓣弯成漂亮的弧形,一双美艳的眸子中写满嘲讽和敌意。

“听说宁州乡下很是流行’采芙舞’,卢小姐住了那么久,想必很精通此舞,可否趁崔大人寿宴表演一番,也好让我等开开眼?”

让京城中的高门贵女当中表演乡间舞,不是羞辱又是什么?

果然,宴席各个角落响起低低嗤笑声,坐在上首的崔以晴笑得最开怀,宽大的袖子也掩不住她翘起的唇角。

卢筠清正要起身反驳,一道干净有力的声音响起。

“卢小姐的父亲为守护溧城战死,以三百士兵拖住迟国三千敌军,为城中百姓赢得逃命时间。这样的护国忠良之后,皇室尚且敬重有加,尔等竟敢这般羞辱?”

说话的正是羽朝的北宁公主,当今天子的长女,她不是皇后所出,却自小备受宠爱,诗画骑射皆是天子亲自教授。

北宁公主身量修长,从宴席中轻盈穿过,如一支婷婷玉立的清荷,肤色白得透明,眼神中有漫不经心的威严。

席间众人见她来,皆起身行礼。

“起来吧,今日是崔尚书的寿宴,我代母后前来,本不欲声张,未曾想却听到有人当堂羞辱忠良之后。”

北宁公主抬手示意众人坐下,刚刚趾高气扬的贵妇人此刻如霜打过的花苞,垂下高傲的头颅,不敢置一言。笑得最厉害的崔以晴来不及合拢嘴,严肃的脸上挂一抹残留僵笑,颇为滑稽。

“来,落月,到这里来坐。”

北宁公主的视线缓缓扫视一周,落在卢筠清身上,眼神变得柔和,语气也很是亲切。

落月是她的小字,只有家人才这么叫她,北宁公主当众这样叫,无疑是展示亲近之意。

是了,长兄要尚的,正是这位北宁公主。

卢筠清起身,略行一礼后,到北宁公主身边坐下。

北宁公主相貌中等偏上,却自有一股华贵舒展的气质。她拉着卢筠清的手,细细问她在京城吃住可习惯,平日有什么爱好,她虽是公主,言谈中全无倨傲之意,真诚而坦率,让人不由生出亲近之意。可卢筠清看着她的脸,总是想起被退婚的堂姐卢静宜,心头涌上愧疚,脸色也变得晦暗。

北宁公主只以为她是被刁难而难过,拉着她的手安慰,“落月别怕,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公主府找我,凡事我为你做主。”

崔以晴手里的筷子抖了抖,刚夹起的一块牛肉掉在食案上,她紧张的喉头发干,一双耳朵竖起来,生怕卢筠清把刚才落水之事说出去。

好在卢筠清未提起此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对卢筠清的不喜却又添三分。

明明是乡下来的野丫头,竟然能来静嘉堂和她们一同念书,又不知廉耻地设计勾引殷小侯爷,如今又有公主给她撑腰……

崔以晴心头的愤怒和嫉妒如火焰般熊熊燃烧,只得垂下眼帘,遮住一切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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