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明媚,官道上车马游人来往,茶肆歇脚喝茶的过路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门口摆放的桌椅没一会儿功夫坐满了客人,店家屋里屋外的来回跑,忙着招呼客人,硬是累出了一身的热汗。

茶肆内人声鼎沸,歇脚的行商货郎们三三两两凑堆闲谈,周围一片嘈杂。

习武之人的听力极其敏锐,身处吵闹纷乱的环境,季音只觉耳畔仿佛有无数只鸭子在叫唤,闹腾的她两道秀眉不由拧了起来。

身旁的客桌上传来两个行脚商兴致勃勃的交谈声,似风声般飘入耳中,在无数杂乱的声音里格外清晰。

“我今早去安平县里贩货,才知道县里头出了大事儿了,县官老爷下令封城,安平县这会都只能进不许出了。”

听到安平县,季音心头一动,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

“出什么事儿了?快些说来听听。”

“昨晚安平县举办庙会,县里头胡员外家七八岁的娇小姐带着丫鬟婆子去看花灯,谁知一个错眼,娇小姐就没了影儿。听说那胡员外家里妻妾十几个,偏就生了这一根独苗苗,下人丢了小姐,慌忙去给主家老爷报信,胡员外急得赶紧报了官。县太爷一查,才发现庙会里头混进了拐子。那拐子也是个黑心肠的,昨晚足足拐走了十几个姑娘孩童。”

“安平县每年都要举办庙会,哪年不被拍花子拍走几个小孩?这算什么大事儿?”另一行商摇头道,“这事儿便是想管也管不过来,那些烂了心肝的拐子哪个是好惹的?背后指不定有什么关系呢。”

“县太爷估摸着也是这么想的,他例行公事的派了几个衙役去查案就回了后院,结果刚踏入家门,只听得后院一片哭哭啼啼,家里的老太君和夫人正抱头痛哭呢。一问才知道,自家三代单传的独苗也叫拍花子给拐走了!”那行脚商连连摇头,“这下子可不得了,县太爷气得直接下令封城,这会儿正挨家挨户的搜查呢!”

“那拐子被抓住了?”

“未曾呢。不过县太爷全城搜查下去,迟早会把人找出来。听说,县老爷不查不知道,这一查才发现,那拐子是外县跑进来的,不过几日功夫,安平县里头被拐走的孩童姑娘竟多达百来人。这回也是那拐子也是不长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算是碰到铁板了……”

说着,那行脚商长叹一声。

那天杀的拐子做什么买卖不好,竟然去拐人家孩子,做这罪孽深重的行当,也不怕来日报应到头上,导致断子绝孙?

拐卖?

季音脑子里浮现出曾经在现代看到的各种关于拐卖的惨剧,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杯子。

这两个行脚商对县太爷充满信任,然而听了这一番对话的季音却并没他们那么乐观,这些拐走了近百人的拐子肯定是团伙作案,单个的人没那么大的能耐。而且她们拐了那么多人,应该是早就分批转移出去了。县令没有在接到报案的第一时间封城搜查,那群拐子很有可能已经带着拐来的孩童转移阵地了。

不过这事也说不好,毕竟拐了近百人,那么多的孩童姑娘,拐子哪怕要转移阵地,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跑很远。

从前季音在各种新闻里看到因拐卖而家破人亡的惨案,看得火气上头,没想到穿越一遭倒是让她近距离接触到了此类事件。

咔嚓——

细碎的动静传来,季音张开手掌,后知后觉的发现手中的茶杯已经被她不自觉的力道捏成了粉末。一阵风吹来,满手的瓷粉顺着风洋洋洒洒飘走。

“那拐子恐怕已经出城了。”

花满楼的眉峰紧蹙,俊脸染上了冷意,没了一贯的温和,显然他也听见了身后那两个行脚商的议论。

骨肉分离何其残忍,花满楼暗自悲叹着,打定主意要去安平县查看情况,若是能发现蛛丝马迹抓住这群丧天良的拐子的行踪,不失为一件好事。

“追查拐子之事刻不容缓。”季音也道,“他们应当跑不远。”

“阿音,你师门之事……”花满楼侧头望来,他没忘记季音此行前往安平县是有师门任务在身。

“师门之事不急。”季音回道,“先把那些被拐走的孩童姑娘找到才是当务之急。”

左右据点已经被毁掉了,阴葵派在宋国也不止安平县的孤幼院这个据点,她早在动身之前就飞鸽传书让其余分布追查真相。

不过还没确切的消息传出,季音本想着等到了安平县再去看看具体情况,眼下倒是不着急了,正好跟拐子之事一起查个水落石出。

“如此也好。”花满楼望向季音的神情越发温柔,他原以为两人就要分道扬镳,缘分浅薄,没想到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偏偏让他心动的姑娘是个善良温软的性格,没有比这更让花满楼欢喜雀跃的事儿了。

“看来,花某有幸能与阿音再度携手同行了。”

“七哥也要一起追查拐子下落吗?”季音问道。

“自然。”花满楼颌首。

“……”

这就有点尴尬了。

季音想起自己先前毫不客气的一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脸颊微微发烫。

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季音颇有几分无所适从。可若是此时提出来与花满楼分开行动,又似乎不太适合。虽然季音有躲避之意,但也完全没必要如遇洪水猛兽般做得那么明显,毕竟她也承认了花满楼是朋友。

沉吟片刻,季音索性厚着脸皮扯出个笑容,假装自己早就忘记了自己提出的分开的话语。

事有轻重缓急嘛,一起查案而已,根本就无须刻意回避呀。

“吃完以后,我们早些动身吧。”

茶肆里谈笑声喧嚣热闹,季音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花满楼见状也放下筷子,向柜台处喊了一声结账。

店家打着算盘报出价钱,花满楼拿出一锭碎银放在柜台前,两人相携走出茶肆。

茶肆里的伙计点头哈腰的从马厩里牵着同样吃饱喝足的两匹马将缰绳递给季音与花满楼。

季音接过缰绳纵身一跃飞身跳上马背。

“走吧。”花满楼也上了马,黑马神骏的嘶鸣着随时准备放开蹄子奔跑。

“咩……咩……”

正在此时,官道上突然出现了到处乱窜的羊群。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年大汉与鹳骨高凸的刻薄脸的妇人阴沉的狠狠甩着手中的羊鞭,鞭子重重的的甩落地上,飞扬的尘土之中印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咩……”近百只大大小小的羊被高高甩起的鞭子吓得惨叫着拔足狂奔,卷起尘土滚滚,将整个官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闹腾嘈杂的场面引得茶肆里的客人们纷纷凝眸望来。

季音与花满楼坐在马背上望着混乱的官道,不约而同的拉紧了缰绳,两匹马不甘不愿的嘶鸣着原地刨土。

这会儿到处都是拦路的羊只,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过不去,只能呆在原地等着这牧羊人将羊群赶走了再动身。

“这群不服管教的贱蹄子,胆儿肥了敢逃跑?”老妇人骂骂咧咧的追赶着脱离队伍的羊只。

啪——

鞭子重重的的抽下,逃窜的羊背上直接被抽出了一道入骨的血痕。

妇人气得满嘴的粗鄙脏话,“要不是怕伤了皮子买不上好价钱,看老娘不活剥了这群贱蹄子的皮!这般不老实,回头定要叫它们好看!”

大汉与妇女叫骂着一边一个左右包抄,支棱着两套腿追赶乱跑的羊只,你追我赶,两人一群羊直接将整个官道堵得严严实实。

羊群中,一只愤怒的白羊“咩”得大叫着后蹄猛地一个蹬腿,借力飞身跃起,霎时连跳三米高,羊蹄子重重的狠踢在妇人的脸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妇人踢出了几米远!

妇人嗷得惨叫着吐出一口带血的碎牙,半张脸高高肿起,疼得满地直打滚儿。

白羊轻巧的落地,一个旋身如同斗牛场被激怒了的斗牛似的凶狠的目光冷冷的瞪向那满脸横肉的大汉,蓄势待发。

那大汉直愣愣的望着战斗羊,脸上的横肉凶悍的挤成一堆,他反射性的扬起鞭子,下一刻白羊轻盈跃起,前蹄之上系着的银白色宫铃随着它的动作剧烈的颤了颤,“铃铃铃……”

空灵的铃声突然响起,大汉的挥鞭子的动作忽然僵住了,白羊闪电般撞来,羊角用力的扎进了大汉的胸腹之中,大汉惨叫一声,浑身鲜血飞溅。

羊冷冷的站在了角落里,一双圆溜溜的眼里浮现出惊人的戾气。

“当家的!”

妇人凄厉的尖叫着,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杀人了!杀人了!”

羊群中传来阵阵骚动,原本四处逃窜的羊也不逃了,纷纷停下脚步反身望向捂着伤口脸色煞白的横肉大汉与哭天抢地的妇人。

“咩……”

“咩咩……”

战斗羊叫了两声,一群大羊幼羊仇恨的死死瞪着受伤的横肉大汉与刻薄脸妇人,羊蹄刨地,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去补刀。

茶肆里,亲眼目睹了战斗羊轻而易举的重创了赶羊夫妇的过路人们都惊呆了。

羊杀人了?

什么时候羊都能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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