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刹那定格,一座拱桥将整个闹市分割成鲜明的两个世界。
桥上垂柳依依,季音与鲁妙子凝眸相望,人影似成双。
桥下,花满楼站在闹市街头,眼静静的抬起暗淡无神的眼眸侧头望来。身后喧闹的人声与繁华的人间烟火气息仿佛霎那之间消散远离,无尽的落寞汇聚在他周身。
“或许花满楼不该来此。”花满楼侧耳捕捉着季音的身影,清俊的眉宇间尽是令人心碎的自嘲之色。“我此时出现,竟是扰了阿音与知己谈心。”
季音心中猛地一颤,叫苦连天。
这回真的背到家了!
不仅叫花满楼亲眼目睹了她意图算计鲁妙子,而且还让他误会自己对其用情不专!三心二意!
她不过是背着花满楼干了点妖女该干的正经事而已,怎么突然就这么不凑巧的叫让花满楼给当场撞上了呢?
俗话说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见人一旦被霉运找上门的时候,那真的是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运气有时候就是这么绝,一点活路都没留给她!
“祝姑娘?”
听见花满楼的声音,鲁妙下意识蹙眉望向季音,面有疑色。
季音无视他的问话,怔怔的望向脸上布满落寞与神伤的花满楼,吐口而出:“七哥?”
花满楼和鲁妙子,与季音定情渡劫的男人和阴癸派妖女勾搭的蓝颜知己,选谁?
这种摆在眼前的送命题,难道还用想吗?!
“七哥!”
电光火石之间,季音急中生智。她纵身一个飞扑,如同一只空中翩然飞落的凤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拱桥之上轻盈欢快的扑进了花满楼的怀里!
“阿音……”花满楼猝不及防被她扑了个满怀,身体猛地向后倾倒,好在他下盘稳如竹柏,稍一用力便定住了身体,同时双手下意识的抱紧了飞扑而来的姑娘。
“七哥七哥,真的是你啊!你竟然远赴千里来隋国寻我了!天哪,我是在做梦吗?”季音紧紧抱住花满楼劲瘦的腰,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七哥,我好想你啊!”
花满楼愣了下,唇角向一侧勾起,似笑却非笑的回道:“阿音当真想念花某?”他微微抬起头,暗淡的眼眸准确的穿越过来往如织的游人捕捉到了鲁妙子的方向,自嘲般的补充道,“在与知己相谈甚欢的时候想念花某吗?”
“七哥这话好浓的酸味啊!”季音脸色徒然一僵,口中却是调笑道,“像是不慎打翻了醋坛子,闻着一股酸气冲天呢!”
当场被揭了老底,这要她怎么回答?
看来,花满楼来得挺早,站在暗处把这出戏一个不落的看在了眼里。
难道这就是反派必遭遇的剧情杀?
可是花满楼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隋国并且准确的知道鲁妙子约她在此处相见?即使是剧情杀也没这么离谱的吧?
季音藏起涌来的惊疑,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而是怎么解除花满楼的误会。
所以……
救命!这他喵要怎么圆回来?
季音心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面上却努力维持着激动兴奋的快乐。
在那么一瞬间她被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给劈成了个精分。
为什么她一个妖女要面临这种尴尬处境?
这就好比季音她只是单纯的馋肉了,就想钓条鱼吃肉而已,但刚巧撞见了这一幕的正宫误以为她喜新厌旧有了新欢?她要怎么告诉她的大金鱼,她只有鱼缸没有鱼塘?而且她的鱼缸小到容不下第二条鱼?最重要是她这个妖女从不干养鱼这种亏本生意,只会凶残的吃鱼?
季音定了定神,笑语娇嗔的反问道,“阿音的知己难道不是唯七哥一人吗?”
“可是花满楼如今已经分不清季音所言是真是假了。”花满楼摇头无奈道。
阿音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真诚,可摆在花满楼面前的事实却是无声的嘲讽着他的用情,他曾以为她从未对他有过半句谎言,可如今却发现似乎所有的以为也只是花满楼错误的猜测。
“七哥!”季音急的额头冷汗簌簌落下,声音却是极为委屈,“七哥何出此言?我对七哥一片真心,从未有过任何虚情假意!”
“我相信阿音的真心,可你当真是与花满楼相识相恋的季音吗?”
花满楼脸上露出七分怀疑三分无奈,坐在花满楼肩膀上的机关偶人配合的睁着黑漆漆的眼无声的望着季音,“站在花某面前的你当真是季音,而非隐瞒身份的阴癸派圣女祝玉妍?亦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花满楼的一厢情愿?”
季音想也不想的回道:“我可以是天下人口中的口蜜腹剑、玩弄人心的阴癸派妖女祝玉妍,但却只是你花满楼一个人的季音。”
这误会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完蛋!
季音心里气恨不已。
她可不相信花满楼会突然调查起她的身份来!定然是有人暗中挑拨!
最好别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竟然向花满楼掀了她的老底,若是叫她发现了是哪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害她至此,她绝对要拔了那人的舌头!定要叫他悔恨不该在花满楼面前搬弄是非!
“七哥,你既然知道我是阴癸派的祝玉妍,想必也已知晓魔门收弟子时,常有斩断尘缘之说。七哥,你又怎知季音便是我的假名呢?”
满满的求生欲涌来,季音想也不想的一把将肩膀上与自己模样如出一辙的机关偶人撤下来,郑重其事的放到了花满楼的肩膀上。巴掌大的偶人伸出小小的手反射性的抱住了花满楼的脖子。
温凉柔软的触感袭来,花满楼顿时僵住了:“阿音?”
与季音仿佛同个模子刻出来的偶人靠在花满楼的脖子上与他同时转过头‘望’向季音,动作整齐一致,看起来极为生动有趣。
“七哥你瞧,不管是哪个阿音最爱的都只有七哥你呢。”
季音笑意盈盈道,“我知道七哥此时定然已经误会了,想来无论我如何解释,七哥都是听不进去的了。”
话音刚落,季音完全不给花满楼反驳的机会,就着搂住他腰的姿势腾空跃起,眨眼的功夫用轻功带着他一同落到了拱桥上。
而后,柔软的红唇紧贴着花满楼的耳侧,吐气如兰,低声细语道,“七哥既然不愿意相信我的解释,倒不如亲耳听一听我与鲁妙子之间是何种关系罢。”
花满楼脸上浮现出愕然之色。
他压根没想到季音竟然会直接将自己带到了鲁妙子面前,不由有些无措。
季音却是凝眸望向鲁妙子,轻声唤道:“鲁妙子。”
“祝姑娘,这是……”
鲁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弄得一头雾水,但他何等聪明,随即便意识到了花满楼与祝玉妍之间似乎关系匪浅,眉心一跳,脸上的薄红退了个干净。
“鲁妙子,我有一事相求,”季音在心底暗暗惋惜了下好不容易上钩的鲁妙子,本来还想借他之手谋夺邪帝舍利,但现在嘛只能拿他当这个解除误会的工具人了。
祝玉妍就是这么个冷酷无情没有心的妖女呢!
“祝姑娘请讲。”不知怎么地,鲁妙子心中忽然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鲁妙子,能否为我七哥也做一个机关偶人?”季音直言问道,“我刚才就想求你此事。我与七哥定情之后聚少离多,当初在越国公府见你制造机关偶人时便有所感。今日见你赠我机关偶人时,就想求你再做个与我七哥身形容貌如出一辙的机关偶人,睹物思君以解离愁。”
说着,季音望向花满楼怅然的叹息了一声。
虽然没直言,却让两个男人都听出她话语中的无奈之色。
她如何知道,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哪知道让两个男人都误会了呢。
“……”
被视为知己心存好感的姑娘当面相求,给她的情郎做个机关偶人,用来睹物思人。天底下还有如此悲剧的事吗?
鲁妙子的脸霎时苍白了,一刻萌动的春心顿时裂成了碎片。
但一想到祝玉妍对这个陌生的男人一片真心,可偏偏有些狗男人就是不识好歹,怀疑起祝姑娘用心险恶,简直可恶至极!
鲁妙子当即对花满楼怒目而视,眼中冒火。
“……”
花满楼神情骤然僵住,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吗?他竟然误会了阿音?
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后悔之意。
“可以吗?”
季音恳求的望着鲁妙子,眼里水波潋滟勾得他心口荡漾,碎成片片的心又迅速黏在了一块儿。
“当然可以。”
话刚出口,鲁妙子反应过来自己被祝玉妍一句恳求引得心潮起伏,竟然答应给情敌做个机关偶人,险些没气炸了。
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
鲁妙子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祝玉妍自然是没有错的,虽然这个要求应下得委实叫鲁妙子心头不爽的很,更何况他心甘情愿为知己做个机关偶人,有错的是这个男人!
勾得祝姑娘这般聪慧出众之人心悦与他,却丝毫不珍惜,鲁妙子越想越气,没忍住开口道:“祝姑娘,其实这天下好男儿众多。”比如他鲁妙子。“何必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呢!
季音嫣然笑道:“可我已经得到了天下最好的男人。”望向花满楼的神情极为认真。
鲁妙子怀疑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季音半晌,而后摇头叹了口气。
祝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使。
所以才会看不上他这种天下第一的全才,偏偏看上个因为阴癸派圣女的身份而对她怀有偏见的男人。
“很抱歉,阿音。”花满楼眉梢浮现深深的愧色,“我……”
“七哥,你不用跟我道歉。”季音急急捂住了花满楼的唇,“我知道我出身魔门,是世人眼中阴癸派的妖女,我确实不是好人,心机深沉、口蜜腹剑。可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我从未告诉过七哥,我的另一重身份,因为总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七哥,而非是不堪。该说抱歉的我。”
“阿音何必诋毁自己?”花满楼伸手握住季音握住她捂住唇的柔夷,“抱歉,是我误会了……”
眼见一场无形的风波消融在她的机智之中,季音含笑握紧了花满楼的手,同时提起的心缓缓落下。
那么短短片刻的功夫,她的内衫都被紧张的汗水沁湿了。
好在有惊无险。
季音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放松,突然一道陌生的女声冷冷的响起:“好个颠倒黑白、巧舌如簧的妖女!”
手执碧玉萧的白衣女子自天疾行而来,如轻云蔽月般灵巧落在了她的身前,向着花满楼微微颌首,娇声喝道:“花公子莫要被祝玉妍骗了。魔门确实有斩断俗世尘缘之说,但也只会在收取襁褓中的婴孩入门时,为斩断孩童俗世之缘,便残忍灭人满门。”
哪里冒出来的搅局者?
季音杀气腾腾瞪向不速之客。
却见那带着面纱手执玉箫的白衣女子嗤道:“据我所知,阴癸派圣女祝玉妍乃阴癸派宗主季韵抱回来的孤儿,入门之时尚是个不知事的婴儿,又是如何得知此前身份?甚至还口口声声俗世姓名为季音?这季难道不是阴癸派季宗主之季吗?”
“慈航静斋碧秀心!”
眼见误会即将解除,没想到慈航静斋的死对头竟然冒了出来,一个劲儿给她扯后腿!
什么仇什么怨呐!
很好。
季音总算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背了!为什么花满楼会突然找上门并且巧之又巧的撞上她与鲁妙子相约了!
原来竟是死对头在暗搓搓给她搞事情!
碧秀心不干人事啊。
季音险些气炸了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