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府灯火通明。
游耽之带着一群家奴,执仗明火,朝着游仕札的房间这边赶过来。穿过抄手走廊,游耽之和夫人一路小跑。
儿子的两声惨叫把他们吓坏了。
但是转来转去,就是转不到地方,就像是鬼打墙一样。
等眼前出现了游仕札的房间之后,他们飞快的奔过来。
在房间前的花园的坪里,儿子不知生死的躺在地上。一个白衣女人背影,披头散发的蹲在地上,似乎在儿子身边做着什么。
“你干什么——该死的女人,赶紧让开!”
游耽之夫人尖叫一声,正要冲上去。
那个女人回头,对着赶来的一群人,一笑。
众人这时候才看明白了。
游仕札肚破肠流,那女人满嘴鲜血,两只手抓住一捧肠子,嘴里还咬着一截,对着众人一笑,鲜血就从嘴里哗哗的淌下来,那一身白衣更红了。
是新娘的大红嫁衣一样。
游耽之夫人两眼翻白,直接就倒了。
“杀……杀了她……”
游耽之浑身哆嗦,指着白衣裙的女人,抖得跟秋天的树叶一样。
“杀——”
但是跟着来的奴仆害怕,呐喊着,却不断地往后退,没有一个敢上前。
“杀了她,赏……赏百两纹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两个健壮的奴仆一个提刀,一个提烧火棍。
“哈!哈!哈!”
大喊三声,给自己打气,猛的朝着白衣女人冲了过去。
白衣女人站起来,对着他俩一笑。
两人刚冲两步,一条柔软的筋条就缠住了他们俩的脖子。瞪大眼睛一眼,竟然是女人的舌头,心中惶恐,想要喊叫,喊不出来。
生生的勒得翻了白眼。
其余人又发一声喊,疯狂的往后就跑。
游耽之慌张的伸手去拦,哪里拦得住,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着白衣女人怒吼:“你特么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儿媳妇啊。”白衣女人的声音很缥缈,一忽儿就在耳边,“我爹上门提过亲啊,你打死了你的亲家公……”
游耽之立即明白了,手指着白衣女人,声音颤抖:“你……你是……阚淑慎……”
“哈哈……游大人还记得……我给你添孙女了,给你瞧瞧……”
女人手上托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朝着游耽之飘了过去。
游耽之肝胆俱裂,慌忙后退,绊倒一块石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脚使劲的蹬地,不敢看女人,别过头,双手乱摇。
“我不看,我不看,不是……不是游家的孙女……我不要……啊……”
手上忽然一沉,多了个东西。
他不敢看,想要扔出去,但是那东西就好像黏在了手上一样,扔都扔不掉。
强忍着恐惧,一转头看手上。
血淋淋的婴儿对着游耽之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
游耽之双目圆瞪,嘴巴张得老大,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
非常短促的叫了三声之后,游耽之的眼睛渐渐的翻白,坐在地上的上半身歪歪斜斜的倒在地面上,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好半天才慢慢的停下来。
寂然不动了。
这时候,陵州城已经喧闹了起来。
通判家发生的事情,随着慌张逃出去的奴仆,早已经传到了衙门了。府尹派守备黄觉乘将军领兵赶来了。
军队进驻,“哗啦啦”,奔跑时铁甲在身上抖得哗啦啦的作响。
等黄守备举着火把,带人冲进去的时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众人举起火把,将府邸后院照的通亮。
一个女人,披着白衣飘着。
地面上,游通判躺着生死不知。游仕札也躺着,肚子都开了,里面的内脏都掏空了。
游仕札的老母亲,则吊在抄手游廊的一根横梁上。
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的是,吊死她的,是她儿子的一根肠子。
那身体挂在梁上,还随着风,微微的晃动。
黄守备举手,就准备令人冲锋,先要拿下这个女人。
很明显这个女人不正常,他也不知道拿不拿得下。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今阚家女儿冤魂,报杀父之仇,报薄幸之怨,杀负心人一家。大仇得报,魂兮,归去……”
随着女人如泣如诉的声音,忽然就慢慢的升在空中,不断地飘荡起来。
随后就在空中燃起了一点火苗。
这点火苗忽然散成几点火星,随风一飘,又径直落在了游府的后院几处地方。
随即那几处地方,顿时火光冲天。
而那女子也化成了漫天的星火,渐渐地消散不见了。
黄守备狂喊一声:“走水了,救火!”
一声令下,本来捉拿案犯的行动,立即就变成了救火的行动了。
但是他看到的这一幕,着实颠覆了他的认知。
太诡异了,刚才若是和这个女人产生了冲突,那漫天的火星,落下的方向,只怕就是……
想到这里,他浑身冷汗。
大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众人救火的呼喊声,众仆妇到处乱窜叫喊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有众多的街坊看热闹,远远的指指点点。
大火燃烧了整个晚上。
到天亮的时候,火已经熄灭了。
刚刚好,两三个时辰,就把整个游府烧得一干二净,烧成了白地。
刚刚好,没有烧死一个人。
刚刚好,没有波及到游府附近的任何一间民房。
当晚的死者,就是游耽之和他儿子游仕札和他夫人。三具尸体也被大火烧成了飞灰。简直是挫骨扬灰了。
黄守备看着满目的疮痍,还有一缕缕烧过后的烟尘,不由得苦笑连连。
这样怎么向府尹大人交差啊!
不过好在昨晚目击者很多,他也只能如实禀告,最多被府尹大人责备一番。
黄守备最后勘察了一番,带人走了。
啥都没留下。
躲在远处屋顶上看了整个过程的秦守中和海天福也浑身冰凉。
他们可是亲眼看到的,那个纸片人从临滨镇过来,不过就是这么一晚上的时间。杀人、放火、消散,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
游耽之是被生生吓死的,吓唬了太多的百姓,以至于自己也死于这种极为恐惧的死法之下了。
他儿子游仕札是被掏心掏肺而死的。
大概是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黑心肝吧!
至于一直撺掇要打杀了阚秀才的游耽之夫人,则被吊着示众,以威慑心里恶毒自私的大户家的妇人家吧!
“神仙手段啊!”
良久——
秦守中叹气,心中越发的对修仙向往起来,半晌都沉浸在这种幻想中,不想动弹。
阴绝手海天福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走了。
他也不是要回郡王府。
郡王府现在对他来说就是鸡肋,而且道长对郡王府这个小郡王的观感不佳,所以他也想早点和他们划清界限。
“别走啊,等我!”
秦守中追上海天福。
“你我路不相同,你还是找你老婆去吧!”
海天福摆了摆手。
“也是……欲修仙,断尘缘。若是不将这段尘缘断了,怎么能安心的追求大道,修成仙人呢?走了,走了!”
秦守中哈哈大笑,一摆衣袖,整个人凌空而去,几个起落,就出了陵州城,消失在了远方,不见人影了。
整个陵州城在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陵州府尹看了黄守备写的折子,早就知道了整个过程。
这个过程太不可思议,以至于他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愿意相信,以为是黄守备推卸责任,怕被追责而假托鬼神之说。
等到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衙役、家丁回来,也说了同样的经过之后,就不由得不信了。
这个案子虽然荒唐,但是却诸多人证,他这个公函不好写了。
只是这孤女被负心人所害,化作冤魂报仇的戏码,在陵州城渐渐成了一个家家户户都在传说的故事。
好一阵子,陵州城的那些达官贵人都在家约束自家的公子哥儿们,不得在外面勾三搭四。也放宽了对佃户奴仆的索取,反而成了一桩幸事。
这是后话。
整个陵州城火光冲天的时候,临滨镇是只能隐约的感觉到陵州城方向的一点点橘红的光亮。并没有人想到会起火。
放了两天,第三天正好是出殡吉时,两具棺材抬着,一前一后,镇上人都自发的出来送葬,路边上家户人家,都点起了草把,一缕缕的烟,将青天慢慢的遮掩起来。
一路上是桂大嫂洒的纸钱。
等棺材入坑,填上土之后,张正道才离开。
这一趟,虽然是两棺,孙镇监也只给了二两银子,但张正道也没说什么。倒是在离开的时候,桂大嫂又给了张正道二两银子。
这酒坊老板娘人还怪好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