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下的利玛窦,苦笑着在心中回复了李承乾:您说呢?
【刘据靠在船边的护栏,眺望着海面上的风景——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闻言他回答道:“那个利玛窦,还在皇家港。”
从老兵身边走了一遭的李承乾,深刻的记住了“绝不能抛下同伴”的信条,他立即跳了起来:“我们不能丢下他!”
“他是个胡人。”刘据道:“而且本来就想回家。他说不定更想留下。”
李承乾道:“但是他没有说要走!他是为我们去打听情报的!”
赵忆道:“不必惊慌。朱寿随时都可以把他召唤回身边。”
李承乾皱眉道:“他之前知道这一点吗?”
赵忆不大确定道:“可能不是很清楚。”
“那他就是觉得抛下一个同伴没什么关系!”
“你对胡人很感同身受嘛,”朱厚照从船舱里新奇的转了一圈出来了,“这和你们李唐皇室的胡人血统有关吗?”
刘据吃了一惊,像是第一次认识李承乾那样望着他:“什么?你有胡人血统?”
朱厚照道:“你不知道?李承乾的母亲长孙皇后就是鲜卑人,正史所记。”
说完他啧了啧嘴,“可惜朕的老师听不到朕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们一定会很惊喜朕居然知道这么多历史。《资治通鉴》!《新唐书》《旧唐书》!他们都没正儿八经的教过我呢。”】
朱厚照的讲官们:……陛下您自恋的风采,真是比活着的时候更严重了。那是咱们不想正儿八经的教您吗?!那不是您三天两头往外跑去骑马射箭不肯上课吗?!
【李承乾皱眉道:“鲜卑人怎么了?”】
李世民也沉下了脸:对啊,鲜卑人怎么了?
他的母亲窦氏,也是鲜卑贵族女子。
【刘据的历史显然比面前两位的好多了,他缓缓道:“冒顿单于崛起于草原后,东胡部落被击溃,分为两部——乌桓和鲜卑。皆受匈奴统治。”
他盯着李承乾:“在我那时,你就是匈奴人!”
李承乾怒道:“放你的狗屁!”
赵忆道:“若在汉时,或许的确汉胡分明,只是汉唐之间历经千年,民族融合已经难分彼此,都是中原华夏的一份子。”
刘据道:“千年之后,唐朝和吐蕃也会合为一体不成?”
赵忆:“会。匈奴、鲜卑、汉、吐蕃、吐谷浑,都会成为后人共同的先祖。”
朱厚照皱了皱眉:“包括鞑靼人?蒙古人?”
“甚至包括清朝的满族人,也就是女真人。”赵忆道:“真要找纯正的汉族血统,在座各位里大概只有刘据血脉最纯——不过在后世,人们只有挑选宠物猫宠物狗的时候,才讲究血统纯净呢。”】
朱元璋和朱棣精神一振:女真!
居然不是蒙古?!
【朱厚照喃喃自语:“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他叹道:“行吧。”
李承乾道:“这是谁说的?”
朱厚照道:“你们唐朝的韩愈说是孔子在《春秋》里说的。”
他说完之后感叹道:“天哪,我今天真是出口成章,我的老师们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欣慰流泪吧!”】
朱厚照的讲官们:“……”
朝堂之上的同僚们忍着笑,小声揶揄道:“太子既有言,如何不流泪?”
当今天子朱祐樘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难得劝了朱厚照一句:“你也不要总是为难老师!”
朱厚照大感委屈:“天幕上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朱厚照把利玛窦召唤出来时,刘据和李承乾都沉默不语,各自思考着漫长的时间究竟能改变多少事情。
朱厚照道:“我召唤你出来问问,你是想继续留在我身边,还是想下船自行回家去?”
利玛窦道:“陛下,我的家不在此处,也不在这一年。今年是1505年,40多年后,我才出生。”
朱厚照大感兴趣:“你探听到具体年份了?”
“是,”利玛窦笑道:“这儿的总督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他知道我是落难的耶稣会修士后,慷慨的接待了我,我问到了许多常人应当不知道的事情。”
“那此时大明是什么时候?”
“正好是您父亲在位的第十八年。”
“我父亲!”朱厚照先是一惊,又是一喜,随即怔住不再言语。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罗盘,那原本指向“黑珍珠号”的指针,渐渐偏移。
朱厚照转头看向新的方向,喃喃道:“若是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就可以回到大明……”
他在船上有些踉跄的往前走去,扑到栏杆前眺望大明的方向。
利玛窦连忙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起沉默半晌后,朱厚照道:“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自离家抵达中国后……二十八年了,陛下。”
“朕自继位起,也有十六年没见过父亲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朱祐樘当即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他望着身边的儿子,含泪笑道:“照儿纯孝,一直记挂着爹啊!”
朱元璋也满意的感慨道:“谁说天家无亲情?”
李世民羡慕道:“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不知高明/稚奴可会如此想念我呢?”
刘邦“嘿”道:“那么大个人了,还跟没断奶的小娃娃似的!”
他就不想他爹。
他也不觉得刘盈那小子会想他。
汉武帝思考了一下,觉得……嗯,他是爱他爹的,但是他爹活着,他就永远只能是太子。
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也受人所制,自然还是至尊之位待的更舒服。
朱祐樘又道:“唉,也不知道,你我死后,你娘怎么样了。”
【朱厚照道:“也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我死后,朱厚熜待她可好?”】
嘉靖朝百官们心头咯噔一下,心想:那可有的说了。
这位天子坚持不认明孝宗朱祐樘为父,不肯入嗣大宗一脉,也不肯认朱祐樘的皇后、朱厚照的母亲张太后为母亲。
大礼议后,朱厚熜大获全胜,他的生母被也被尊为太后,是为蒋太后。
张太后与蒋太后不合,朱厚熜自然站在自己亲生母亲那边,对张太后不可能有多尊重。
但单论这件事情,也未必是件坏事——
张太后年轻时太过顺遂,家中兄弟仗势欺人,横行无法,她本人不仅不制止,反而多有包庇。
朱厚熜上位后对她再无优待,张氏外戚犯罪后,张太后下跪求情,朱厚熜也毫不理睬,在张太后去世后,就立马将其处死。
朱厚熜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错,他心中冷笑:谁让你没儿子呢?你若有儿子,你儿子倒可以继续哄着你老娘。我可不是你儿子!
【利玛窦活在万历年间,嘉靖朝乃是前朝,自然知道朱厚照死后的事情,但他聪明的对此事保持了沉默。
“恕我直言,陛下,此刻您的父亲身边有另一个您,他们才是一家人。”
“是啊。今年我……大概十一岁。”朱厚照双手握着栏杆,身体朝后仰去,是个有些危险,也极孩子气的动作:“现在已经出阁念书了。我当年大概让老师们挺头疼,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对不住。
他们都挺好的……我的大臣们、首辅们,也都很好……我都记得他们。”】
朱厚熜冷冷的扫视着堂下群臣,想从他们的表情判断此人对自己是否忠心——可有人为之动容、为之落泪、可还有人心念前朝?!
然而他的大臣几乎皆是武宗臣子,哪怕是在前朝不受重用的那些,听见武宗追思悔过的话语,也不免流露出一丝动容。
——那可是天子!
天子自陈其错,说他们很好,这还有什么不满足?!
天子想追回被伤透了心的臣子,有时候真的很简单,只需要一句话:“你很好,是我错。”
【“他们都是有才华有能力有抱负的英杰,若能辅佐朱厚熜将大明治理的海晏河清,那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武宗朝硕果仅剩的两位内阁重臣——谢迁和首辅杨廷和追思前朝,又念及现在,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他话音刚落,汪直的声音突然从高处急切响起:“各位抓紧!敌袭!!”
拦截号猛地转向,所有人顿时朝着一侧倾倒,一枚炮弹擦着拦截号的船身掉入海中,发出巨大的轰鸣,炸出汹涌的水花。
朱厚照愕然道:“什么情况?!”
他、利玛窦和刘据一起冲至船边,看见不远处的雾中,一艘双桅船看似缓慢,实则行进速度极快的朝着拦截号冲来。
它的旗杆上,飘扬着一面绘制着骷髅头的旗帜。】
虽然唐时就发明了火药,使用了火器,但那时还没有推广开,直到宋朝才有巨大进展,然后在明朝大成。
秦汉时期,对火药都还不大熟悉,顿时大惊:“这是什么?!是妖法!?”
唐宋时期诧异的便是:“什么火器,竟能攻击如此长的距离,还有如此威力?!”
【朱厚照低头看向手中的罗盘,它的指针在他刚才说出“没什么放不下”之后,就偏移了大明的方向,重新指向黑珍珠号。
现在,它的指针笔直的指着那艘冲过来的陌生船只。
朱厚照不可思议道:“那莫非就是……黑珍珠号?”
刘据皱眉道:“我们在找它的时候,它似乎也正在找我们。”
“那群丰饶民莫非也想驱逐我们?”朱厚照来了兴趣:“那就开战!!!”
“等一下!”李承乾还蹲在杰克·斯帕罗面前给他包扎,此刻听见同伴的呼唤,他抬头急声道:“我可不知道要怎么海战啊!?”】
李承乾的幼子李厥仍然念念不忘自家阿耶的炎枪,此刻看的专注又认真:“是啊,阿耶若是一冲锋,就要掉进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