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霜一眼就看到了那木盒中的“礼物”。
那是一支象牙透雕的羊毫毛笔。
笔杆的尺寸是女子常用的粗细,那稍细的笔杆上,刻着精致传神的岁朝五瑞。
梅花、南天竹、苹果、蒲草和蟠龙石,近处还雕着一头栩栩如生的梅花鹿。
那笔杆本就纤细,在这上面雕刻,稍有差池,整支笔杆便就作废了。
也就是裴度这种喜好写字看书的文人喜欢在笔墨纸砚上下功夫,那象牙制的笔杆,整个京城也不超过十支。
这支毛笔,有市无价。
江烬霜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裴度对自己的文房用具向来看护得紧。
她还记得当年,她不小心弄折了他一支笔杆,裴度便足足两日没理她。
她哄了他好久,最后给他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毛笔,还“谄媚”地用那毛笔写了几个字给他瞧。
【裴度,和好。】
使出浑身解数哄了两天,第三日一早,他的书房桌案,她常待的一处地方放了一杯热茶,江烬霜知道,他总算是原谅她了。
现在看来,如果仔细算算的话,她跟裴度相处的那三年,她好像总是在惹他生气,总是在哄他的。
——裴度这个人呐,对她好像有生不完的气。
思绪飘得有些远,一旁的春桃叫了一声“殿下”,她才堪堪回神。
目光再次落在那支价值不菲的象牙透雕的毛笔上。
裴度这种嗜笔如命的人居然肯送这么名贵的毛笔,她公主府的筵席就这么好吃?
轻笑一声,江烬霜将盒子收下,递给春桃:“既然首辅大人来了,本宫也没有赶客的道理。”
——这样贵重的毛笔,即使拿去卖钱,也能换上不少。
不要白不要。
她随手指了个位子:“裴大人上座。”
裴度微微颔首,坐在了主位左侧的客位上。
筵席中央便是那怪石假山,由中央的假山往两侧开辟出一条三尺宽的水渠,水渠里冷泉潺潺,汩汩汇入不远处的荷花池中。
当初江烬霜打造这工程可是废了不少功夫,冷泉是从京郊的日归山上引下来的。
若是在正午之时,太阳好的时候观察这流动的冷泉,便好似那披了极其轻薄的细纱,随风舞动,波光粼粼,水光潋滟,美不胜收。
有澄澈的水光映照在裴度的衣襟之上。
他那身上的金线云纹便像是流动起来一般,宛若仙人。
男人端坐在那八仙桌后,脊梁直挺,如同山间的松木翠柏。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茶盖上,水光掩映下,就连他的指尖都透着莹润的光泽。
裴度的礼仪一直是最出挑完美的那一个。
当年他还尚未入仕时,便因着一身风骨礼仪,被不少富户人家邀请,想请他去府上教子女礼仪。
只不过他都一一谢绝了。
江烬霜看了看一旁的裴度,像是想起什么,勾唇笑笑。
“首辅大人这般守礼,应当不会有愤而离席的时候吧?”
这话问得奇怪。
裴度抬眼看向江烬霜:“无。”
江烬霜满意地点点头:“那希望一会儿,首辅大人也要留到宴席最后才好。”
裴度闻言,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应当是在谋划着什么的,只不过他现在还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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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那偌大的长安街上,百姓夹道两侧,看着那架白玉马车,眼中尽是好奇与震撼。
正南门为这架马车大开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百姓都想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样大的排场!
只是众人看着这不算恢宏的仪仗,皆是一脸不解。
“奇怪,这马车上的究竟是什么人啊?竟然能让禁军开了正南大门!”
“可是说呢!这仪仗看着,还没有一些官员进京的排场大,禁军是不是搞错了?”
“哎哟!这你们就不懂行了吧?瞧见那马车前头挂着的那缎青旗没有?”
“看到了看到了!那是一头白虎?”
“那就是了!这是江南司家的族徽——护国白虎!”
“护国白虎!?可、可是那江南最有钱的江南司家!?”
“除了他们家,谁还敢用这样的族徽!”
江南司家!
那岂止是整个江南最有钱的,只怕是整个万晋,也没有家族敢跟司家相提并论!
传闻当年先帝下江南,走漏风声,北槐派了最精锐的一队杀手刺杀先帝!
司家家主当机立断,派人护送先帝回京,又带着家族迎击杀手,为先帝回京争取了时间。
那一次,司家上下遭遇重创,不少年轻力壮的司家子弟都葬送在那场刺杀之中。
就连司家家主也身负重伤,痛失一臂。
先帝回京之后,感念司家护主有功,与司家家主结为异姓兄弟,配享祭祀,万代崇隆。
而司家也为先帝尽忠职守,经营得当,珍珠如土金如铁,最终成为江南乃至万晋首富。
传闻司家家业富埒天子,堆金积玉,贯朽粟陈,乃豪门巨室。
世人称之为——“皇商”。
先帝并没有兄弟姐妹,司家家主是先帝唯一的异姓兄弟。
后先帝病重,司家家主一路由江南北上,先帝临终前,只叫了司家家主上前听召。
先帝驾崩后,司家家主得了一块先帝亲赐令牌,见此令牌者,如先帝亲临,尊崇无双。
换言之,这江南司家,是位同先帝的存在!
这司家的护国白虎,也是先帝亲赐的族徽,荣宠无比!
听到有人这样说,这些百姓看向那马车的脸色全都变了,恭恭敬敬,不敢高声言语。
马车平稳地向前走着。
直到正前方,有一黑衣男子立在中央,马车缓缓停下。
千尧见状,上前几步。
看清来人后,他微微勾唇:“司家家主之子,应邀前来公主府赴宴!”
“劳烦大人带路。”
砚诀眉眼清冷平静,他不发一言,只是稍稍让开一个身位,语气冷漠:“公主府中门客,恭迎司公子入府开宴。”
短短几句话,在场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什、什么!?刚刚是我听错了吗?”
“这位司家公子,竟是来参加昭明公主的宜春宴的!?”
“不是说那宴会简陋无比,邀请的官员大臣没一个赴宴的吗?”
“这这这,司家赴宴,可是何等的荣光啊!”
“这江南司家,自先帝死后便再未过问过朝堂之事,也再未来过京城,今日进京,竟然只是为了赴那昭明公主的宜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