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29日，西九区时间6点左右，“海龙”号。
艾明艮与焦婷佳进入餐厅的时候，十二名军官同时起立，王镇海与师二祥还让出了艇长旁边的位置。
当然，被迫离开军官餐厅的是航海部与轮机部的两名少尉。
虽然在设计095型的时候，共和国海军已经认识到自持力的重要性，知道决定核潜艇自持力的是官兵的承受能力，而决定官兵承受能力的是潜艇上的居住环境，也就放宽了吨位限制，扩大了内部空间，增加了很多用来提高官兵生活水准的设备与设施，但是095的内部空间依然不够宽敞，军官餐厅还兼作娱乐室，摆了很多娱乐设备，就餐的时候最多能容纳十二名军官。
此外，“海龙”号也只有十二名军官。
大家这么热情，让艾明艮与焦婷佳有点别扭。
几天之前，他们还处处受人冷眼。
“随便坐，今天是全员加餐，芝士烤龙虾，人人都有份。”兰国栋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酒杯，不过里面是葡萄汁。“在这里，我们‘海龙’号的全体官兵，衷心的欢迎艾教授与焦博士。”
先说随便坐，接着就举杯祝酒，也太突兀了吧。
艾明艮举起了酒杯，他早已习惯兰国栋的无厘头，也许在狭窄空间里面呆久了，都会变得很二。
这时，其他军官也纷纷举起酒杯。
大家一饮而尽。
葡萄汁嘛，喝多少都不会醉。
“别客气，都动手开整。这可是正宗的澳洲大龙虾，总共就十只，剩下的几只全都在这里了。”
确实只有几只，全都从中间剖开，每人能分到半只。
味道不错，厨师肯定采纳了兰国栋的建议，加了更多的芝士。
虽然早就知道，潜艇部队的伙食标准最高，比飞行员都要好，但是艾明艮现在才算是开了眼界。
这种四尺长的澳洲大龙虾，市售价格在一万元以上。
至于之前在“海龙”号上的十来天，艾明艮与焦婷佳都呆在艇长住舱里面，吃的全都是送来的盒饭。
吃着龙虾，艾明艮心里也是万分感慨。
确实值得犒劳一番。
三天前，从海底上来后，艾明艮提出了一套运送方案，用钢筋制作一个能够把飞船套起来的大笼子。
只用了一天时间，几名特种兵就把笼子做好了。
随后，“渊龙”号把笼子送到了海底，在无人潜航器的配合下，套到了飞船上，还做了拖拽测试。
艾明艮的判断没有错，飞船能被“渊龙”号拖着走。
此后，“深渊”号上阵。
在打捞的时候，用安装在钢揽上的应力传感器侧得的数据，计算出飞船的惯性质量在五万吨左右。
王镇海以此为依据，认定用1500千瓦的推进功率就能让飞船达到4节的潜航速度。
这是最低标准，即“海龙”号的最低舵效速度为4节。
低于4节，“海龙”号的舵面效率就会降低，甚至无法正常工作。
与此同时，“海龙”号做了一次测试，证明拖拽线列阵声纳的刚性拽索能系缚用来传输电能的电缆。
接下来所做的，就是在刚性索上安装电缆。
这项工作用了一天时间，十二名特种兵轮番上阵，在水下50米处为“海龙”号装上了一条尾巴。
在此期间，飞船打捞了上来。
没有浮上海面，悬在水下大约50米处，在“深渊”号正下方，其实就是在“深渊”号肚皮下面。
又忙了大半天，两个小时前，最后一项作业完成。
特种兵在笼子上安装了十二台最大功率为300千瓦的推进器，接上了电缆，还装了两套监控设备。
推进器都是单独操控，能够全向旋转，六台运行，六台备用。
其实，使用六台推进器也留有余量，即每台的输出功率为250千瓦，确保能长时间稳定运行。
已经做了测试，“海龙”号随时可以出发。
这个时候，“深渊”号正在装载采吸系统，把采吸系统转移安放到昨天晚上赶来的“新光华”号半潜船上。
大概还要四个小时，在共和国时间30日凌晨3点左右完成。
到时候，“海龙”号将跟随“深渊”号与“新光华”号一同出发，在两艘巨无霸的肚皮下面航行。
两艘船只发出的噪声，足够掩盖“海龙”号发出的声响。
艾明艮与焦婷佳怎么没有留在“深渊”号上？
要由兰国栋做主，肯定会让他俩留在“深渊”号上，跟张挚斌与李胜奎做伴，毕竟“深渊”号大得多，更加宽敞，多两个人也没什么影响。只是艾明艮坚持要跟飞船回国，而且获得了朱震南准许。
用朱震南的话来说，需要保护的不只是飞船，还有艾明艮，因为他是唯一跟飞船有过直接接触的人。
兰国栋没办法，只能卷铺盖去跟王镇海搭伙。
当然，兰国栋也没抱怨，因为马上就要踏上回国旅途了，他已经想好，回去就把积累了十年的探亲假用掉。
没有半年，至少都有五个月。
这么多时间干嘛去？
回家，陪老婆孩子！
虽然没有去“渊龙”号，但是其他军官的想法都差不多，回去之后马上请假，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味道怎么样，我没吹牛吧？这样的美味，别说在其他地方，就算去五星级酒店都未必能够尝到。”
“上校，除了吃，你还有啥追求？”艾明艮忍不住问了出来。
“怎么，你怀疑我没有真正的人生理想？”兰国栋呵呵一笑，说道，“教授，我不是看不起你。等到这躺旅程走完，我敢保证，你肯定会发现人生其实非常简单，我们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打发时间。不管你的人生理想有多么崇高，都只是个凡人，而凡人最怕的就是寂寞空虚。”
“你很空虚？”焦婷佳觉得兰国栋在胡说八道。
“博士，你也一样。不管是谁，只要在潜艇上生活几个月，就会深有同感。”
焦婷佳还是不服气，艾明艮却点了点头，像是能够理解兰国栋的感受。
在这个关了灯就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日月星辰的世界里，别说是几个月，也许几天就能让人发疯。
“其实嘛……”
兰国栋刚开口，白色灯管熄灭，黄色警示灯亮起。
军官都是一愣，王镇海与师二祥还站了起来。
“艇长，声纳接触！”
听到喇叭里传来的低语声，兰国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迅速冲出军官餐厅，其他军官马上跟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留在这，别乱跑！”王镇海走到门口，叮嘱了两人一句才转身离开。
艾明艮与焦婷佳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留在餐厅里，还是该跟着出去。
——
此时，“海龙”号西北60千米开外，海面下450米。
张庆功目不转睛的盯着水平显示器，上面是438艇“双髻鲨”号在过去十多个小时内的航迹。
已经沿搜索航线跑了五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艇长的脸色非常难看，指挥舱里的官兵没人敢出声。
那艘该死的“弗吉尼亚”到底藏在哪里！？
张庆功捏紧拳头，如果面前是一张传统的海图桌，他肯定一拳砸上去了。
大概在十四个小时前，进行最后一次回旋转向的时候，张庆功未雨绸缪，在转向前抛出了两枚用来干扰鱼雷的空泡诱饵。诱饵会产生巨大的噪声，也就能够对潜艇的被动声纳产生影响。
正是如此，“双髻鲨”号在完成转向之后，发现了后面那艘“弗吉尼亚”。
通过对噪声进行对比分析，就是十多天前，在西太平洋上追得“双髻鲨”号走投无路的那艘潜艇。
只是，诱饵产生的噪声同样干扰了“双髻鲨”号的侧舷阵列声纳。
等到噪声消散，那艘“弗吉尼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张庆功顿时就火冒三丈。
十多天了，竟然没有发现跟在屁股后面的美国潜艇！
没错，那是一艘性能先进的“弗吉尼亚”级，可是这么多天，“双髻鲨”号做了不下五十次回旋转向，竟然没有察觉到异常！
此外，“双髻鲨”号已经进入了弹头溅落海域，而张庆功的任务就是驱逐该海域的他国潜艇。
现在，一艘“弗吉尼亚”在张庆功的眼皮底下溜了进去，怎么说得过去？
张庆功立即做出调整，放出了拖拽线列阵声纳，还亲自安排了搜索航线，誓必找到那艘美国潜艇。
搜索十多个小时，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附近，我们全都搜索过了。只要那艘‘弗吉尼亚’还在航行，拖拽声纳就肯定能发现它。”航海长徐曾宏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道，“除非它不在我们的搜索区域内，去了我们没有去的地方。”
在徐曾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庆功的目光落到了那片红色区域上。
那是一片圆形海域，半径为五十千米，标注的说明是“第二溅落区”，而红色表示禁止进入。
“双髻鲨”号在该海域西北，离边缘线大概10千米。
“多少点了？”
“国内时间是23点25分，还有35分钟。”
张庆功咬了咬牙，说道：“老徐，我们的运气也是够背的。你觉得，我们有没有把霉运全都用光？”
徐曾宏微微一愣，说道：“再背，也不可能一直走霉运吧。再说了，难道把‘倒霉’写进报告？”
“那么，我们把它赶出来。”
“赶？”
张庆功点了点头，说道：“这么重要的行动，来这里的肯定不止我们，附近一定有我们的潜艇。别忘了，二货兰比我们提前一周出港，而他的主场是关岛。我们都收到了命令，他也肯定收到了命令。说不准，他就在前面某个地方。等我们把那艘‘弗吉尼亚’赶出来，二货兰就能发现它。”
“这不是便宜他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二货？”
徐曾宏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完成任务最重要。让他拣了便宜，回去后找他请客。”
“得了吧，到时候付账的不是你、就是我。你觉得二货兰会掏钱请我们吃饭？”
“下达命令吗？”
“战斗岗位。”
徐曾宏没多啰嗦，开启了红色照明系统，然后下达了战斗命令。
与此同时，张庆功抓起话筒，联系了在反应堆舱的轮机长黄兴，让轮机长做好加速的准备。
“双髻鲨”号是一艘095，全速航行时的噪声可不是一般的大。
——
此时，“双髻鲨”号南面大约40千米，第二溅落区内。
在计时器发出闪光信号的时候，弗雷泽一口喝掉咖啡，把杯子放到了专门用来放置闲杂物品的卡位上。
就弗雷泽所知，没有哪个艇长不爱喝咖啡。
为此，每艘“弗吉尼亚”的军官餐厅内都有一台自动咖啡机，能调制多种口味，而且对全体官兵开放。
其实，这是弗雷泽在十多个小时内喝的第六杯咖啡。
现在回想起来，弗雷泽都有点难以相信。
那艘095竟然毫无征兆的抛出鱼雷诱饵，如果不是掌握了其回旋转向的规律，“北达科他”号未必能及时停下。
只是，弗雷泽知道，他已经暴露了。
在那艘095转向的时候，弗雷泽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让“北达科他”号紧急上浮到150米深度。
与此同时，“北达科他”号的航速降到了6节。
这个速度，“北达科他”号的噪声不到95分贝，加上跃变层，有很大的把握避开那艘095的声纳。
其实，只要“北达科他”号没有进入声音汇聚区，就不会被那艘095发现。
因为海底声音通道的形成条件极为复杂，声音汇聚区属于偶发现象，所以只有倒霉透顶才会碰巧进入汇聚区。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为大胆，也极为明智的决定。
两个小时过后，“北达科他”号从上方越过了095的搜索航线。
只是，那艘095没有放弃，还在继续搜索，因此弗雷泽没让“北达科他”号下潜到安全深度，也没有改变航向与航速。
首先得与095拉开距离。
很简单，只要“北达科他”号保持航向与航速，就算095的被动声纳接收到了“北达科他”号发出的噪声，也会因为过于微弱，将其当成干扰信号，比如一条在表层水域游荡的座头鲸。如果“北达科他”号在这个时候转向，095的火控计算机就有可能重新分析这个干扰噪声。
关键是，“北达科他”号发现了前方的异常情况。
十海里外有一艘特种工程船与一艘半潜船，两艘船正在进行的装载作业。
那是“深渊”号与“新光华”号。
虽然“深渊”号是民用船只，但是保密级别非常高。直到现在，共和国都没有公开“深渊”号的技术细节，关键设备的照片更是难得一见。美国海军一直想搞清楚这艘船的真实面目，特别是那套作业深度超过了5000米，号称能在全球90%的海域开采海底矿藏的采吸设备的结构。
要知道，全世界只有共和国能建造这样的特种工程船，其他国家甚至连如何建造都没搞清楚。
此外，“北达科他”号有一具遥控潜航器。
这东西专门为搜集情报研制，最初只提供给三艘“海狼”级，近几年才配备给“弗吉尼亚”级。
说是潜航器，其实是一条鱼雷，说是用探测设备替换了战雷头的特种鱼雷也没有错。
使用方式很简单，像鱼雷一样发射出去，用控制鱼雷的导线进行遥控，其实是能够双向传输数据的通信光纤。
与鱼雷不同的是，潜航器为电力驱动，最快航速只有20节，航程可达100海里。
此外，潜航器的头部配备高分辨率摄像机与探照灯，在最新的改进型上，还有遥控操作的机械臂。
说到具体的用途，主要就是在海底通信光缆上安装窃听设备。
大约半个小时前，“北达科他”号放出了潜航器。
电力驱动，使潜航器以20节的速度航行时依然十分安静。
弗雷泽并不知道，附近还有一艘潜艇。
也就没有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在放出潜航器的时候，为鱼雷发射管注水的声响十分明显。
“艇长，有信号了。”
听到招呼声，弗雷泽走了过去。
“弗吉尼亚”级不是“海狼”级，没有专门设置情报工作站，不过可以使用备用的综合信息处理站台。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那是“深渊”号的船底。
非常大，就像是一座浮在海面上的冰川。
“这是什么？”弗雷泽朝船底中部，那个比较明亮的部位指了一下。
“通海井，用来安放采吸设备。”
“我说的是这个。”弗雷泽的手指头上下滑动了几下，表示是一个竖着的物体。
这时候，操作员才看清楚，有一根垂直线条。
操作员在屏幕上擦了几下，线条依然在。随后，他又控制潜航器横向移动，线条的位置跟着改变。
显然，那是一根从“深渊”号的通海井垂入海里的缆绳。
怎么会有一根缆绳？
“潜下去看看。”
在弗雷泽吩咐之后，操作员控制潜航器下潜，而且镜头一直对着那根缆绳。
很快，一个巨大的物体出现在了镜头前。
跟“深渊”号相比，算不上大，只是那个物体的奇特样子，立即引起了弗雷泽的高度重视。
一个笼子！？
笼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靠近点！”弗雷泽眉头紧锁，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储存下来了吗？”
“同步储存。”
“报告，声纳接触。方位220，距离20，接近速度31，是一艘攻击核潜艇，是……是那艘095！”
弗雷泽猛的一愣，说道：“发现我们了？”
“对方没有使用主动声纳。”
“战斗状态。”弗雷泽回到了艇长位置上。“左满舵，慢车推进。首部声纳准备，鱼雷舱做好准备。”
“战斗岗位，艇长指挥！”
随着命令，“北达科他”号上的官兵全都行动了起来。
——
此时，“北达科他”号东南大约20千米处。
看到出现在屏幕上的分析结果，兰国栋的眉头跳了几下。
“是‘喜庆’与‘旺财’。”
兰国栋说这句话的时候，王镇海用触控笔圈出了电子海图上的那个亮点，然后划了一条直线。
那个点就是438艇“双髻鲨”号暴露时的位置，直线是其航向。
兰国栋嘴里的“喜庆”与“旺财”就是张庆功与徐曾宏，毫无疑问，这是兰国栋给他俩取的绰号。
438艇是最后两艘095中的一艘，跟440艇在同一支潜艇大队。
“现在怎么办？”
兰国栋看了王镇海一眼，没有多说，抓起了话筒。“老刘，一号四号发射管注水，慢速恒压注水。”
“老刘”是军械长刘学强，因为年纪最大，所以兰国栋对他很客气。
出航后，刘学强就拉肚子，大部分时候都在住舱休息。
虽然军械长是潜艇上的四当家，但是没有多少发言权，主要是在日常巡逻中，军械长没有多少表演机会。
王镇海的眉头跳了几下，不敢相信的看着兰国栋。
“你亲自掌舵，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绝不能失手。”
兰国栋没有多做解释，也没有那个必要，因为那艘“弗吉尼亚”不但进入了“第二溅落区”，离“深渊”号不到十海里，而且放出的潜航器到了“深渊”号下方，肯定发现了藏在那里的飞船。
其实，“海龙”号首先截获的就是“弗吉尼亚”使用潜航器时发出的噪声。
为鱼雷发射管注水的声响。
那种声音太独特了，肯定不会被潜艇的火控计算机当成干扰噪声。
绝不能让那艘“弗吉尼亚”溜走，甚至不能让它浮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