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轻微的“咔咔”声，守在打印机旁边的通信军官一把扯下吐出来的打印纸，扫了一眼才递给近藤卫边。
只有两个字符。
“D0”。
英文D与数字0。
这是暗语，不过很好理解。“D”是日期，后来泛指时间。“0”是开始计时，也就是开始的意思。
两个字符，就是行动开始的意思。
“战斗状态！”
随着近藤卫边下达命令，红色灯光亮起。
在各国潜艇上，红色都是战斗信号，因为红色最容易引起警觉，起到让官兵立即进入状态的作用。
“目标情况？”
“一号目标，距离12，速度6；二号目标，距离18，速度6；均在攻击范围之内。”
“声纳？”
“没有声纳接触，附近没有威胁。”
“二、三、四、五号鱼雷发射管注水，鱼雷准备。”近藤卫边坐到艇长座椅上，还用力捏了几下拳头。
指挥舱里的官兵都盯着近藤卫边，等待艇长下达开火命令。
只是，为鱼雷发射管注水需要一些时间。
十来秒后，火控屏幕上出现变化，四条鱼雷发射管变成绿色，表明注水完毕，随时可以发射。
“惯导加主动声自导，磁感应近炸，定深加五米，二号与三号鱼雷锁定一号目标，四号与五号鱼雷锁定二号目标。”
随着近藤卫边的吩咐，军械长动手为鱼雷输入火控数据。
在完成设置之后，近藤卫边没有马上下令发射鱼雷。
他不是害怕，而是担心。
两条鱼雷，能够击沉那两艘巨无霸级别的船只吗？
虽然89式是重型鱼雷，一条就能击沉一艘驱逐舰，重创一艘万吨级巡洋舰，但是那两艘船实在是太大了。
一号目标有数十万吨！
应该没问题。
只是两艘民用船只，结构强度肯定无法跟战舰比。
再说了，如果没有击沉，补射一次就行了。
必须保留两条鱼雷，因为没人敢保证附近没有共和国的潜艇。
如果有，那肯定是攻击核潜艇。
近藤卫边没有指望从攻击核潜艇面前逃脱，唯一的机会就是及时反击，击沉有威胁的攻击核潜艇。
“少佐？”航海长提醒了近藤卫边。
“二号、四号鱼雷发射管打开外盖。准备，发射！”潜艇轻微震动了两下，紧接着，前方传来低沉的声响。
那是高压水流把两条鱼雷从发射管推出去时发出的声音。
因为潜深达到500米，所以“青龙”号采用了在常规潜艇上非常少见，一般只用在攻击核潜艇上的高压水流发射系统。
这次，近藤卫边只停顿了大约十秒钟。
“三号、五号鱼雷发射！”大概是有点紧张，近藤卫边忘记让军械长打开鱼雷发射管的前盖。
还好，军械长没有忘记。
又是轻微的震动，又是那低沉的声响。
等待十秒钟，主要是让之前发射的两条鱼雷航行一段距离，从而让攻击同一个目标的两条鱼雷拉开距离。
这样，在第一条鱼雷击中目标的时候，第二条鱼雷才不会受到干扰。
“声纳？”
“没有声纳接触，鱼雷在路上。”
“左转向，密切留意异常声响。”
近藤卫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青龙”号已经被盯上了。
这附近，真的没有共和国的潜艇吗？
那两艘船只重要到必须立即击沉的程度，那么在船只附近，至少有一艘共和国的攻击核潜艇。
那艘攻击核潜艇在哪？
之前，因为靠近海面航行，所以“青龙”号没有释放拖拽线列阵声纳。
为攻击做准备的时候，也没时间释放拖拽线列阵声纳，毕竟那东西长达几千米，潜艇在慢速航行的时候需要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才能完全放出去，在释放之后还会对潜艇的机动航行产生不利影响。
现在，“青龙”号能依靠的，只有侧舷阵列声纳。
艇首声纳？
“青龙”号不是没有，不过尺寸与功率太小，基本上是摆设。
大型球形声纳，那是核潜艇专用，常规潜艇想都不要想，只是巨大的耗电量就把常规潜艇挡在了门外。
当然，还有尺寸。
要知道，“海狼”级的球形声纳的直径达到了十米，而很多常规潜艇耐压壳的直径都没有十米。
只是依靠侧舷阵列声纳，探测距离不会太远，灵敏度也不会太高。
此外，在“青龙”号后面有声纳盲区。
如果共和国的攻击核潜艇在盲区里面，不但能够听到“青龙”号的噪声，还不会被“青龙”号发现。
没有那么倒霉吧？
“青龙”号的艇首指向西南，如果共和国的攻击核潜艇为两艘船只护航，也应该在西南方向上。
显然，除非有先见之明，不然不可能绕到“青龙”号后方，也就是东北。
还有，北面是冲绳诸岛，水深迅速降低，并不适合攻击核潜艇活动，去那边埋伏的风险太大了。
就近藤所知，共和国的攻击核潜艇都不太适合在近岸浅水海域活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近藤卫边的紧张情绪也在慢慢消退。
发射鱼雷的时候，声响极为明显，如果附近真的有共和国的攻击核潜艇，此时已经发起了攻击。
当然，首先就会使用主动声纳。
背景噪声那么明显，被动声呐很难获得精确的火控数据，因此得使用主动声呐探测与锁定目标。
“砰、砰、砰……”
突然传来的砰击声，吓得近藤卫边一下就站了起来。
连续三下，攻击信号。
“声纳？”
“方位330，距离不明。”
果不其然，那艘共和国的攻击核潜艇在西南方向上。
“一号、六号鱼雷发射管注水，线导模式，出管之后立即解除保险，末段……”
“乓乓乓……”
“乓乓乓……”
近藤卫边的话还没有说完，连续的高频拍击声就出现了。
“少佐，鱼雷！”
需要说吗？
近藤卫边抬起头来，朝头顶上方看去。
可惜，看到的是指挥舱的天花板。
高频声来自后上方，非常近，表明两条鱼雷是从上面冲下来的，而且听上去像是潜艇发射的重型鱼雷。
如果是航空反潜鱼雷，自导声纳受尺寸限制，高频声要尖锐一些。
共和国的攻击核潜艇在西南方向上，鱼雷怎么会从后上方射来？
难道附近还有一艘共和国的攻击核潜艇？
“少佐！”
在航海长喊叫起来的时候，近藤卫边才朝他看了过去，只是什么都没说，空洞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神采。
现在，做什么都拯救不了“青龙”号，拯救不了“青龙”号上的几十名官兵。
——
此时，大约10千米外，438艇“双髻鲨”号。
听到爆炸声之后，张庆功才放下耳机。
徐曾宏没有询问他的意见，给舵手下达了深潜命令。
与“海龙”号偷袭“北达科他”号一样，“双髻鲨”号也采用了先发射鱼雷，再使用主动声呐引导的攻击模式。
其实，十多分钟前，“双髻鲨”号就探测到了那艘日本潜艇。
关键就是，“双髻鲨”号使用了拖拽线列阵声纳。
确定了主要搜索区域之后，“双髻鲨”号离开护航阵位，主动前出，并且在前出的过程中释放了主动拖拽线列阵声纳。
可以说，非常及时。
在“双髻鲨”号机动位之后不到半个小时，那艘“苍龙”出现。
虽然噪声极为微弱，但是依然能听到。
主要是，之前遇到过那艘潜艇。
去东太平洋之前，“双髻鲨”号遇到了一艘跟“孙元一”玩过家家游戏的“苍龙”，获得了该艇的特征噪声。正是利用特征噪声，“双髻鲨”号的声纳才从复杂的背景噪声中发现了那艘潜艇。
这时候，张庆功与徐曾宏才明白，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它。
那艘“苍龙”一直在浅层海域航行，利用了海面的背景噪声，也就没有被“双髻鲨”号探测到。
随后，张庆功下令发射了两条“鱼6”重型鱼雷。
当然，采用的也是恒压发射系统，而且在线导阶段的航速仅30节，还采用了迂回攻击航线。
与日本潜艇一样，鱼雷也在近海面航行，利用了海面的背景噪声。
这一点，跟“海龙”号偷袭“北达科他”号的战术也是一模一样。
直到鱼雷迫近日本潜艇，准确说是清楚听到日本潜艇发射鱼雷的声响之后，张庆功才下令使用主动声纳。
不是要给日本潜艇敲响丧钟，而是让鱼雷盯上日本潜艇。
随后，两条鱼雷进入到自导模式，开始全速冲刺。
当时，两条鱼雷与日本潜艇的距离都不到500米。
如果那是一艘已经开始加速，或者以高速航行的核潜艇，结合高性能鱼雷诱饵，也许还能逃脱。对用AIP系统推进的常规潜艇来说，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遭到重型鱼雷攻击，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根本逃不掉。
完成攻击，接下来就是赶紧溜走。
在深海角斗场，没人敢保证身后不会藏着一只黄雀。
对攻击核潜艇来说，最佳的逃遁办法就是深潜。
“双髻鲨”号的极限潜深超过600米，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艘常规潜艇能够到达这个深度。
如果有必要，还得立即开足马力，全速逃跑。
很快，“双髻鲨”号的潜深达到了550米。
徐曾宏留了50米的转圜空间，而且550米本来就是095型的最大安全潜深，再多一点都有危险。
这时，外面传来了爆炸声。
来自西面。
那是“深渊”号与“新光华”号所在的方向。
张庆功站了起来，拳头捏得死紧，都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了。
“老张！”
“由你指挥，返航。”张庆功慢慢松开了拳头，说道，“如果没有别的，在回到军港之前不要打扰我。”
徐曾宏点头答应了下来。
其实，他也想回去一个人安静呆一会，只是艇长离开了，他就得留下来。
——
此时，海面上。
虽然靠舰队送来的听音器，提前两分钟发现了鱼雷，但是在鱼雷击中“深渊”号时，绝大部分船员与工程人员没有做好准备。
原因也很简单：张挚斌没让船长发出警报。
其实，鱼雷没有直接击中“深渊”号，而是在“深渊”号船底下方大约五米处爆炸。
猛烈的爆炸，几乎把“深渊”号抬出了水面。
紧接着，就是第二次爆炸。
那可是重型鱼雷，而且是两条。
此外，采用的是磁感应炸底模式！
如果鱼雷直接击中了船体，伤害还不会太大，两条鱼雷最多导致几个柜舱进水，而“深渊”号总共有十个柜舱，现在还是轻载状态，因此就算有一半的柜舱进水，也未必会立即沉没。
至于在船体上炸出两个大窟窿，根本没有多大影响。
只有炸断龙骨，导致主体结构受损，“深渊”号才会沉没。
显然，发射鱼雷的潜艇就是要击沉“深渊”号。
采用主动声自导模式，设定为磁感应近炸，并且设好定深差，鱼雷就能在自导系统的控制下在船底引爆。
“深渊”号的龙骨已被炸断，船体也开始破裂。
沉没是一个过程，不会立即从海面上消失。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艘几十万吨的超级工程船，还处于轻载状态，只是进水淹没大部分船舱就需要几个小时。
张挚斌在第一时间给王跃海下达了命令，让他组织船员与工程人员撤离。
只是，首先完蛋的不是“深渊”号，而是“新光华”号。
虽然也是超级巨轮，被鱼雷击中的时间还晚一点，但是“新光华”号比“深渊”号小了好几圈，而且托运了“深渊”号的采吸设备。
两条重型鱼雷足够把“新光华”号炸成两截。
中雷后大约半个小时，张挚斌收到消息，“新光华”号已经断裂，开始沉没，所幸大部分船员都已撤离。
不幸的是，有七名船员失踪。
因为风浪太大，所以“新光华”号的船长没有冒险派人搜寻失踪船员。
这时，“深渊”号也正在下沉。
虽然王跃海等几十名特种兵早已做好准备，但是疏散五百多名船员与工程人员，半个小时实在是太少了。
灾难发生的时候，张挚斌在前面的航海船桥，李胜奎在后方的工程船桥。
非常突然，没有任何征兆。
随着“深渊”号从船体中部，也就是通海井的部位断裂，前后两段船体开始倾斜，而且下沉速度明显加快。
船体断裂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把张挚斌吓了一跳，以为又遭到攻击。
不过，他马上冷静了下来，让船桥里的人员开始撤离。
不是攻击，而是“深渊”号从中间折断了。
虽然满载排水量达到了40多万吨，但是“深渊”号的结构强度并不大，相对于巨大的船体来说，那就更小了。最结实的部位，其实就是中部通海井。因为需要架设与操作采吸设备，所以通海井得到了特别强化。受此影响，为了提高受力均衡性，降低重力与浮力交错产生的内部应力，“深渊”号的船头与船尾都较重，结构强度也很高，连接三个主要承力点的中间部位，也就是十个货舱，反而不算牢固。由此产生的影响就是，只要中部通海井的结构受到破坏，“深渊”号就会断裂。
在设计的时候，肯定没有考虑遭到重型鱼雷攻击。
如果只是日常应用，哪怕是触底，也不会造成严重的结构性损伤。
那两条鱼雷，就是在船体中部下方爆炸，遭到破坏的就是通海井！
“深渊”号没有立即断裂，只是因为太庞大，一些非承力部件没有断开，所以看上去还是一个整体。
随着中部吃水增加，首尾两端的吃水减少，受力不均衡会变得更加严重。
结果就是，在突破最大极限后，“深渊”号中部结构再也承受不住首尾两端的重量，被硬生生的折断了。
“老张，你先走！”
“哪来那么多的屁话。”
赵申诚一把拽住张挚斌的衣襟。“我是船长，我必须留在最后。你好好看看，你要是留下来，会死多少人！？”
其实，张挚斌早就看到了。
在断裂之后，很多还没来得及撤离的船员与工程人员，在惊慌与恐惧的驱使下从船上跳了下去。
主要是工程人员，毕竟本来就没有多少船员。
“深渊”号必定沉没，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附近的救生艇招集到一起，营救落水人员。
显然，必须有人去组织。
能够组织工程人员自救，并且熬到救援到达的人，肯定不是赵申诚。
“别做傻事！”
“你认为我傻吗？”赵申诚松开手，然后使劲推开了张挚斌。
“记住，只有活下来才有明天！”
“快滚，不要等老子后悔。”
张挚斌还想说一句，只是赵申诚这样子，说什么都是屁话。
外面，几名船员已经准备好救生艇，挂到了吊车上。
——
此时，中国北京，总参谋部。
虽然看不到前方的情形，但是能够听到，李胜奎一直在汇报“深渊”号的情况，也就是撤离行动。
这次，使用的不是光量子密锁电台，是普通电台，还是国际海事频道。
“……船上还有一些人员，我们正在设法……”
“李胜奎，我再次命令你，马上撤离。听好了，这是来自最高首长，元首的命令，马上撤离！”
“报告首长，我们……”
“谁他妈跟你废话，马上撤离，这是命令，立即执行！”张战和一下就来火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是，首长！”
大概是担心控制不住情绪，张战和关掉了麦克风。
通信没有中断，仍然能听到李胜奎的喊叫声，他还在组织人员，不过听他喊话，附近有一条救生艇。
“还有没有人？”
“这是我们找到最后一批工程人员，也许船舱里面还有，只是现在……”
“你们先上救生艇。”
又过了一阵，才传来李胜奎的话语：“报告首长，撤离行动已经完成，所有找到的人员都已送上救生艇。接下来，我们将营救落水人员。如果条件允许，请首长尽快派遣救援飞机与救援舰艇过来。我们还需要急救人员，有很多伤员，其中一些伤得很重。报告首长，就这些了。”
在李胜奎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王奇渊才咬紧牙冠，微微点了点头，让杨安国关掉通信设备。
会议室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没人吭声，甚至没人敢大声出气。
虽然还没有收到确切报告，但是从开始听到的，肯定有不少船员与工程人员失踪，还有更多人受了伤。
“杨骋涛？”张战和打破了沉默。
“已经联系聂倍毅，舰队正以最快速度赶过去。另外，在东海巡逻的几艘舰艇也已收到命令。”
“胡辛伟？”
“搜救飞机已经起飞，预计半个小时后，第一架大型无人机就将到达。只是，以现在的天气状况，水上飞机无法出动。只要天气开始转好，在天亮前后，我们的水上飞机就能赶过去。”
张战和长出口气，朝王奇渊看了过去。
这时，杨安国在王奇渊耳边低语了一番。
“总理已经做出安排，海警等部门都已收到消息，不过离得最近的一艘巡逻舰要在十多个小时之后才能赶到。”王奇渊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大家去忙吧，尽最大努力把人救回来！”
王奇渊这么一说，将领纷纷起身离去。
“其实，我们……”
“我们还是把结果想得太美好了。”王奇渊看了张战和一眼，又说道，“438艇的事，你亲自负责。”
之前已经收到消息，知道438艇向偷袭“深渊”号与“新光华”号的一艘日本海上自卫队的“苍龙”级开火，并且将其击沉。虽然这是自卫，但是肯定得把438艇保护好，尽量避免节外生枝。
张战和点了点头，随即就起身告辞。
又坐了一会，王奇渊才把杨安国叫来。
虽然没在中南海，但是杨安国随时带着保密手机，能够跟中南海联系，通过中南海的热线电话跟外界联系。
现在需要的，其实就是热线电话。
做好准备后，杨安国留下那部手机，离开了会议室。
王奇渊要跟美国总统通热线电话，开始支走了其他人，显然不想有人旁听，连杨安国也不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