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急促的铃声，吵醒了午休的钟小艾。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立马接通。
“喂冰燕，有什么事吗？”
“你说什么事呀？”
韩冰燕语气急促的说道：
“我刚刚问了惠龙电子那边，各地的经销商都追加订货，MP3已经彻底卖爆了！”
“据说一些城市的大型商场附近，已经有黄牛开始加价出售MP3，价格从一百到三百不等。”
“你被抢的那批货，现在已经更值钱了，那帮抢劫犯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也该有所行动了吧？”
听到表妹激动不已的声音，钟小艾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已经在林城待了好几天。
在这几天里，她是一边看着赵瑞龙，动用各种媒体资源，借助特大抢劫案进行炒作，一边每天都往专案组跑，希望能有所进展。
案子迟迟没有线索，那帮抢劫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哪怕破案高手赵东来加入了专案组，扩大了侦查方向和搜捕范围也无济于事。
所以……
眼看着MP3名声大噪、火爆畅销，自己的货却迟迟没有找到。
钟小艾是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自己没赌错，赵瑞龙的MP3确实爆火，东拼西凑赌一把是没错。
难过的是，MP3开始供不应求，自己的那批货更值钱了，却偏偏被抢走了。
这种感觉极其憋屈难受。
丝毫不亚于，精挑细选了一组彩票号码，中了个大奖。
结果彩票却被人抢走了，一直没找回来。
不过……
表妹韩冰燕都打来电话了。
自己岂能不回应？
当初可是她让自己看到了，赵瑞龙研制的MP3极具商业价值。
后来也是她，帮着自己登记注册公司、招聘人员并四处借钱。
就这关系……
哪怕心情很不好，自然也要回应一下。
“目前还没什么动静。”
“MP3是火了，买的人还不少，但在林城市还没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我昨天下午，都还特意去了两家商场看了看，基本都是年轻人购买。”
“相比之下，反而还是小灵通的销售更加热闹，咨询和购买的人不少。”
韩冰燕道：“没事儿，年轻人相对较少的小城市，消费肯定和大城市没法比，但大城市里MP3火爆畅销、供不应求，迟早会蔓延扩散到小城市。”
“要是特别缺货，小城市的经销商，肯定会主动把货运送到大城市销售，哎等一下，你说那些抢劫犯，会不会化整为零，把货弄到大城市卖呀？”
钟小艾不以为意的冷哼一笑。
“这怎么可能？”
“化整为零，弄到大城市销账，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但你要想清楚，他们可是抢了我将近一万部MP3。”
“如今离开林城市的车站、铁路、公路和高速，都有检查点。”
“不能通过陆路或水路分散转移，难道他们还能一部一部的揣身上往外运？”
韩冰燕沉吟了几秒。
“这倒也是，他们抢的MP3可不是一两部，而是好几千部。”
“这么多MP3，分散转运，都要装好几辆小货车，更别说让人夹带了。”
“不过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抢到手后，就第一时间换车牌、出林城。”
“等你和司机挣脱捆绑找人报警，警方采取行动设卡拦截，那辆被抢的货车，早就不在林城甚至汉东省了。”
钟小艾重重叹息了一声。
“从燕京调来的破案高手赵东来，第一天到专案组，就提出了这一点。”
“他认为这伙抢劫犯，并不是一般的抢劫犯，他们有较高的智商，也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他们连抢劫的地点，都能选得相当不错，还知道把我和司机捆绑到小树林里，尽可能拖延报警时间。”
“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在得手之后第一时间就往北逃出，等警方采取行动的时候，车可能还在汉东境内，但货已经不见了。”
韩冰燕急问道：“什么意思？”
钟小艾叹息道：“当然是被转移了呀！”
“这帮抢劫犯，肯定不会明目张胆的，开着被抢来的大型厢式拖挂车，去通过国道和高速的省界收费站。”
“他们肯定知道，省界收费站有监控摄像头，而且排队缴费过站还很慢，万一警方反应迅速，不就被当场扣下了吗？”
“所以赵东来分析，那帮抢劫犯有可能，逃离案发现场后，便将货分散转移去了外地，这也就导致各个检查点，如今始终一无所获。”
韩冰燕长长叹息一声。
“妈的，这帮抢劫犯，策划如此周密、行动如此高效，为什么还要抢一批电子产品？直接抢银行的运钞车，不是能赚更多吗？”
“城市里的运钞车不好抢，他们有这能耐，打劫那些给乡镇储蓄所运送现金的运钞车，应该问题不大吧？”
钟小艾苦笑道：“问题是不大，可问题是抢不到多少钱呀！”
“况且运钞车还是武装押运，车上的押运员是配枪的。”
“搞不好就抢劫不成，反而送死，哪有抢货车安全？”
韩冰燕又叹息了一声。
“那可怎么办啊？”
“这都被抢好几天了，MP3上市都火爆畅销了，你的货还没追回来。”
“赵总呢？价值上千万的货，他只收到了三百万的货款，他应该也很着急破案吧？”
钟小艾缓缓坐起来，靠坐床头说道：
“一开始，他当然很着急，毕竟三百万肯定连成本都不够。”
“而我又是已经负债累累的人，货要是追不回来，他找我索赔也没用。”
“但这起抢劫案，经过他的一系列宣传炒作之后，变相的让他的MP3名声大噪、火爆畅销。”
“现在他的MP3已经不愁卖，全国各地的经销商都纷纷追加订单，即便这批货找不回来又有何妨？”
韩冰燕苦笑道：“是啊！他可以当花几百万，打了个效果惊人的广告，可表姐你却不一样，这批货找不回来，那你……”
“那我就彻底死定了！”
钟小艾神情惆怅。
这几天不断的懊悔、希冀、叹息……
她不仅人迅速消瘦，连精神都快崩溃了。
曾梦见自己被持枪的抢劫犯，在树林里被惨被轮番侮辱，最后还被一枪轰碎脑袋。
也曾梦见自己英勇无比，赤手空拳也将持枪抢劫犯轻松制服，顺利把货运到了燕京。
如今唯一支撑她的信心，就来自于专案组。
林城市一把手李达康，每天都过问案情进展。
专案组出动了大量警力，协调了众多部门协同会战。
如此铺天盖地大规模的调查，才让钟小艾相信有破案的希望，不至于彻底崩溃。
“姐，你也不能这么想。”
韩冰燕好心劝道：
“做生意，本身就有一定风险。”
“你又是第一次做生意，本来就欠缺经验。”
“即便这一次没有倒霉，但迟早有一天，也是要吃亏交学费的。”
“要我说，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批货找不回来，你难道就不活了吗？”
钟小艾起身下床，拉开窗帘。
“欠那么多钱，你说我还怎么活？”
“那你死了，你爸咋办？”
韩冰燕干脆利落的直击要害。
钟小艾想到了还在等待审讯的父亲钟正国。
自己之所以能侥幸逃脱，父亲必然做出了不小的牺牲。
所以……
自己又岂能因为第一次做生意就被抢，欠了两百多万，就不活了呢？
想到这儿，钟小艾忽然问道：
“对了，你说燕京那边，已经开始供不应求，有黄牛加价出售？”
“对呀！我听说西单那边的黄牛，已经明说要加两百才能给一部！”
听闻这话，钟小艾瞬间热血上头。
一部就要加两百……
要是自己那几千部MP3没有被打劫，顺利运到了燕京。
那么现在，哪怕只是加价一百块转手卖出去，岂不是都已经赚了好几百万？
最关键的是……
她去过惠龙电子，了解过他们的产能。
如今行情才刚起来，那么凭借过硬的产品力，以及超高的热度。
钟小艾相信，因为供不应求导致的 MP3加价热潮，必然还会持续下去。
等越来越多人知道惠龙MP3。
等越来越多人都想要，甚至都想要炒。
那么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加两百都不算什么。
别说三百、五百，就算加价一千、两千，都完全有可能。
因为一旦有了投机炒作的空间，有了赚钱的可能。
势必会有很多贪婪的人，加入炒作大军之中，疯狂炒作、推高价格。
那么现在……
自己又何必，还整天揪心这批货能不能找回来？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赶紧想办法再筹一笔钱。
然后找到赵瑞龙，哀求也好，哭惨也罢，赶紧再买一批货。
如此一来。
哪怕第一批货找不回来了，自己第二批货也能大赚一笔。
恍惚间。
钟小艾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赌徒。
第一次下注输了，要想回本还赚钱，第二次就必须押更多。
至于找谁借钱……
钟小艾已经有了眉目。
多年来，葛老不是一直对父亲不错吗？
父亲落马之后，也并没有将他与葛家之间的旧事供出来。
值此危难之际，这份人情也该利用起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冰燕，你帮我买一张今晚从京州回燕京的机票！”
“我想通了，我不能一直在林城这儿耗着。”
“每天去专案组问进展，有什么用呢？”
“我还不如回来筹钱，再买一批货！”
……
片刻后。
钟小艾急匆匆的收拾行李退房离开招待所。
打车前往长途汽车站，她当然没忘记给专案组说一声。
傍晚时分。
钟小艾乘坐大巴车，抵达了京州。
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上个厕所后便直奔机场。
机场的餐馆面馆，消费都不便宜。
钟小艾去超市买面包，垫垫肚子。
反正上了飞机，飞往燕京途中，还有航空餐可以吃。
如此省吃俭用的赶回燕京，又厚着脸皮找人借钱。
由于以前父亲过于‘正直’，结交的人也基本都很清廉。
包括葛老在内，一个个都不贪不拿，也没什么巨额存款可以借。
所以钟小艾忙活了一大圈，却才凑了不到一百万。
为了大赚一笔，钟小艾决定狂赌一把。
从事多年纪监工作的她，当然知道抵押借贷是存在漏洞的。
那些民间借贷公司，只会要求签合同、抵押证件。
但他们却很难知道，抵押的房屋车辆是否涉嫌多次抵押。
普通人也很少，敢于这么干。
借高利贷，居然还敢多次抵押……
如今已经没有退路的钟小艾，自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所以专业过硬的她，搞了很多真假难辨的证件，找了多家民间借贷公司。
为了避免找到同一家老板，被轻松识破。
钟小艾还特意找人，查了这些公司的股权关系。
虽然三天筹到了四百多万，距离钟小艾的预期还差不少，但她已经等不及了。
从央电到各省电视台，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之下。
惠龙MP3越来越火爆，加价的热潮已经愈演愈烈。
想要尽快赚钱翻身的钟小艾，哪儿还沉得住气？
匆匆赶往京州，求见赵瑞龙。
然而……
当她从机场打车，抵达惠龙电子。
相比于上一次来，排队等着提货的各地货车是没有了。
因为已经改成了预约制，不用排队，提货之前会直接电话通知。
但MP3也和小灵通一样，没有库存了。
都是生产完一批订单，立马就发货给经销商送去。
不信邪的钟小艾，还亲自去仓库看了看。
上市前，堆叠如山的MP3，如今早就销售一空。
看着空空如也的仓库，钟小艾心都凉了半截。
更让她难受的是……
到了会客室，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见到了赵瑞龙。
进门才问候了一句，赵瑞龙就忙着接电话。
一接就是好几分钟。
好不容易等赵瑞龙打完电话，开口第一句就让她差点崩溃。
“案子还没侦破，货我也没有。”
“如果你想再买一批货回燕京，我真的无能为力！”
“现在工人们三班倒，生产线全天候运转，手里的订单也要快忙到明年。”
“即便找其他电子厂委托代加工，生产线的调试和人员培训，也需要时间。”
赵瑞龙开诚布公，并没有兜圈子。
钟小艾家道中落，东拼西凑买一批货，还半路被抢。
都惨成这样了，自然没必要跟她兜圈子，浪费人家的时间。
钟小艾一听，瘫坐椅子上，神情如丧考妣。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赵总？”
“我这次可是借了高利贷，来找你进货的。”
赵瑞龙一怔。
“你疯了吗？”
“哪有借高利贷做生意的？”
“你赶紧趁还没有产生多少利息，把钱还了！”
钟小艾苦着一张脸说道：“可是我不赌一把，我就没办法把损失赚回来呀！”
赵瑞龙叹息道：“那你现在咋办？你上一批被抢的货，尾款都还没给我，如今我也没办法，再卖你第二批货，你现在下订单，也只能明年才能交付，你能等到明年吗？”
“你要早说你打算借钱再赌一把，让我给你留点货，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也看在你被抢劫的案子，确实间接帮我MP3火爆畅销，我肯定会给你把货留着。”
“结果你都不跟我提前打个招呼，让我帮你把货留着，把钱借到了才跑来找我买，我哪儿还有现货给你呀？借的还是高利贷……你这操作，真是让我看不懂！”
钟小艾唇角微颤。
瞬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适合做生意。
“我……我没想到，你那么多库存，居然都卖完了。”
赵瑞龙叹息道：“商场如战场，机会稍纵即逝！”
“MP3火爆畅销起来了，价格持续飞涨，我不把提前生产的货卖了赚钱，难道留着好看呀？”
钟小艾苦涩一笑，略略点头。
起身准备离开，却忽然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