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上线的第三十六天

波洛咖啡厅, 员工休息室内。

安室透拿着一份厚厚的周刊，十指死死捏住页脚，手背上青筋暴起, 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低声喃喃，强行克制住失控的表情。

他手中的报刊是本周新发布的米花推理周刊, 经过两个星期的苦苦等待，安室透终于等到了第一个故事的结局。

从来没有什么意外。被活活烧死在实验室的夫妻、两条被烈焰焚烧殆尽的灵魂、被当作棋子使用的两姐妹, 都不过是因为一个老人丑陋的私欲。

“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就杀了艾莲娜……”安室透咬着牙齿, 心中的怒火化为澎湃的杀意。

他一定要为艾莲娜报仇, 把那个家伙——

“欸？”安室透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清醒过来, “那家伙……好像似乎大概，已经死了？”

是个人就看得出来，《看风景的人》与《无名者之死》是联动篇章, 乌鸦公爵又被太宰治拿出来鞭尸了一次。

草, 好浪费表情啊。安室透捂住脸, 突然一阵羞耻。

“津岛老师真是的，”他忍不住抱怨道，“卡章、拖稿、搞事情, 就喜欢给人制造惊吓，没有文德。”

太宰治：XD

“东京歌剧院舞台杀人案仍是个悬案，”安室透一边收拾报刊一边自言自语, “大家都觉得是津岛老师做的，但又的确没有证据。”

不是没想过强行逮捕, 可津岛修治的粉丝战斗力奇强，粉丝中不乏政界官员的子侄辈和商界大佬的继承人，让警方碍手碍脚。

身处黑暗的英雄、审判的裁决者、暴戾的处刑官……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狂热地崇拜着以正义为名诛灭邪恶的偶像。

这当然是错误的，安室透非常清楚。

杀人就是杀人, 审判者自身罪孽同样深重。

可是，在得知乌丸莲耶这么多年犯下的种种罪恶后、在知道他竟苟且偷生安安稳稳位高权重地活了这么多年后、在得知他竟无一丝反省愧疚之心后，你难道觉得他不该死吗？

即使是将“正义”刻入骨髓的安室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

太宰治太能蛊惑人心。他并不自诩正义，从文字中可以看出，他根本不介意让大家知道他对生命的不甚在意。

不止是别人的命，他甚至不在乎他自己的命。

“但是，正因为这样，津岛老师的文字才极具感染力。”安室透心情复杂地说。

他的心绪一时难以平静，安室透拿出手机登录津岛修治个人论坛。

遇事不决刷个论坛，听听神奇的网友怎么说吧！

从成立到现在不满两个月的论坛日活量惊人，每秒刷新都有大量新帖回帖涌出页面。水面下鱼龙混杂，各方各界都有人混迹其中，试图浑水摸鱼搅乱秩序。

论坛能好生生地维持下去，全靠版主【我从出生就开始单推津岛太太了】神乎奇迹的控场技能。

安室透在公安呆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她更会玩弄舆论的人。

公安信息部真的好想挖人过来工作，这么优秀的人才为什么执意屈居于小小的论坛中呢？津岛修治又不给她发工资。

“当然因为是真爱啦。”零零深情地说，“我永远喜欢主人——的存稿。”

“我就知道。”太宰治冷漠地说。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裤脚略长了些，被一只苍白的脚足踩在地面上。

同样买大号的白衬衫被解开两颗扣子，散漫地敞开，露出被绷带缠绕的锁骨。

太宰治咬着一只半融化的冰棍，双手在键盘上起舞，一行行文字照亮在他鸢色的瞳孔中。

他今天状态很好，感觉可以一口气写完第二章节。

当然，太宰治不会承认，因为明天是交稿死线，所以他才会灵感爆发。

死线赶稿才是作家的浪漫！

太宰治是典型的天赋型作家，他写作不用技巧，全凭灵感。

灵感来了一泻千里，当天太宰治的勤奋能让零零当场感动到哭出声高呼“吾儿懂事”。

灵感不来，太宰治宁愿蒙在被子里打一天的俄罗斯方块也不愿理会编辑苦口婆心的催稿电话。

零零正因为主人的勤奋偷偷拿着袖子擦眼泪，黑土蹲在她脚边拼命眨眼试图挤出几滴狗勾的眼泪，最终以眼皮抽搐结尾。

“太上进了will宰宰，麻麻真的好高兴。”作为太宰治头号事业粉，零零泪洒鹤见川。

为了不破环难得的奋斗氛围，太宰治赶稿的时候，零零一般都蹲在论坛里玩。

论坛是她的后花园，零零的三千佳丽正翘首以盼等着她宠幸。

特别提示音响起，正在嗨皮冲浪的零零侧头瞥了一眼：

您的好友波本安室透（公安降谷零）已上线。

哦~是你，我的二五仔朋友。

零零来了兴趣，她随意走了几步，从太宰治的手机跳进安室透的手机。

安室透，原名降谷零，组织代号波本，同时兼职公安、侦探、Mafia和咖啡厅服务员的打工皇帝、时间管理之王。

让她堪堪，这位了不起的打工人手机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真没劲。”零零看了一眼安室透的历史浏览记录，难掩失望地说：“网友不是说男生的历史浏览里会有一些奇♂妙的内容吗？他怎么那么正经？一点儿都不好玩。”

就连太宰治都会搜索“无痛自鲨指南”、“完全自鲨手册代购”、“怎么让人工智障闭嘴”、“哪款手机更耐砸”一类的猎奇玩意儿，安室透的手机里只有新闻和津岛修治，偶尔有几条组织相关内容。

“难道说……”名侦探零零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在这位仁兄的心中，我亲爱的主人和组织、公安同等级重要吗？”

噫，看不出来啊，你一副大义凌然忠诚不二的面相，内心居然是个小迷弟吗？

怪可爱的啊，朋友！

只要你吹津岛老师，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零零快乐地蹦跶过去，她看着安室透披着层层马甲在《看风景的人》讨论贴中发言，又不经意地给每条催更留言点上一个粉红色的赞，不由得露出农民伯伯丰收的喜悦表情。

很好，小伙子，零零喜欢你。

“这位朋友还是我的本家人耶，”零零更高兴了，“他叫降谷零，名字中只有一个零，而我有两个。”

小姑娘掰着手指数了数，肯定点头：“我比他厉害！”

观察了安室透一会儿，零零想起太宰治扬名组织的理想：他希望组织每个成员都发自内心的尊重螃蟹、喜爱螃蟹、吃掉螃蟹，明白“蟹酒”之名的伟大。

零零是个优秀的人工智能，好AI会急主人所急、想主人所想，在主人不知道的时候替他安排好一切，贴心无比。

她一想到太宰治惊喜（惊吓）的表情，源代码中充满了热血，誓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决定了，就从自己的本家人下手！先让她入侵公安内部通讯频道。

公安卧底之间的交流绝密，有特殊的内线沟通渠道，消息一经发出后立刻就会销毁证据。

对别人而言难如登天的防火墙，对零零而言纸糊一样，她吹了声口哨，给安室透发出一条造假消息。

【零，你知道吗？黑衣组织中多了一位高层人员，代号“蟹酒”，我们需要他的资料。——By 你的同事某某某】

黑衣组织内部有很多来自各方的卧底，其中“公安”是土生土长的日本境内组织，也是太宰治日常迫害的首选。

乌丸莲耶一案同样是公安负责调查，安室透这位两家打工仔也成为了太宰治卧底关注名单的头名。

这样的一号人物，怎么能不知道“蟹酒”的大名？！零零不允许！

安室透动了动手指，一键销毁“同事”发来的短信。

他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蟹酒，是哪位啊？

他在组织卧底了这么多年，咋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新提拔上的高层人员？

“假设乌丸莲耶就是组织BOSS并已知他嗝屁了，目前主宰组织的应该是二把手朗姆和组织头号杀手琴酒，还有摸鱼的贝尔摩德。”

安室透拿出自己侦探的身份牌，随手往口里塞了一根棒棒糖充当烟斗COS福尔摩斯开始分析：

“组织的代号并非随便给予，必须是被高层认可的成员在做出一定贡献后才能获得。”

“组织中新出了一名能被琴酒或者朗姆认可的成员？的确是大消息。”

而身为传奇卧底的他居然要本部的同事提醒才知道这号人物，这岂不是说明他的消息落伍了吗？

安室透直起身体，事不宜迟迫在眉睫，他必须马上去收集这个“蟹酒”的资料！

黑衣组织的成员神奇地分布在东京各个酒吧中，他们时刻牢记自己酒厂员工的身份，不是做酒保就是做酒鬼，为东京酒水的销售和推广做出卓越贡献。

安室透找上的组织成员正是组织内部有名的包打听。他的消息非常灵通，为人八卦，滑不溜秋，是组织里独自盛开的一朵奇葩。

“波本先生！”包打听热情挥手，太好了他今天的酒钱有人结账了真是美滋滋。

“波本先生想知道些什么？”包打听苍蝇搓手，“我这里什么消息都有，没有的我给你现编一个，不真不要钱。”

“别贫嘴，”安室透接过酒保递来的波本酒，喝了一口自己的本体，问道：“你知道‘蟹酒’这个人吗？”

说着说着，安室透开始怀疑：酒吧真的提供蟹酒给客人吗？他总感觉怪怪的，好像画风有点点不对头。

“这你可问对人了！”包打听一拍大腿，唾沫横飞，“我就是蟹酒大人的部下！”

安室透明显一愣，他很快回神：“你不是朗姆的部下吗？虽然你几乎没见过自己的顶头上司。”

“前几天见到了，”包打听大大方方地说，“但肯定不是他真实的样子。朗姆老大把我们一批人都调给了蟹酒大人。”

人员调动，安室透捕捉到关键词。

“调了多少人？”他将酒保新端上来的朗姆推给对方，“你这周的酒钱我给你结清。”

“爽快人！”包打听吹了声口哨，“很多，朗姆老大手下近一半的人和琴酒老大那边的一批人都被调过去了。”

不止有朗姆，居然琴酒也放了权给蟹酒？他到底是哪号人物？

“不过我们没见过蟹酒大人，只有他的邮箱号。”包打听挠挠头，“他也不怎么给我们发消息——哈哈，也可能是我没收到。”

他这种爱八卦的人管不住嘴，上头的人不爱用他，一直属于组织边缘人物。

“叮！”短信提示音突兀响起。

包打听疑惑地掏出手机，瞬间愣住：“蟹酒大人？”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他不该给自己插旗。

【本条是群发短信：寻找有关津岛修治的一切线索并上报。——By 蟹酒】

“我知道是群发，”包打听嘟囔一声，“别说的那么明显嘛，我不要面子的吗？”

因为是群发短信，包打听给安室透看了一眼，“不知道津岛修治是谁？他怎么惹上蟹酒大人了？啧啧，如果被组织抓到，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不学无术不看报纸的包打听对文坛的动向一无所知，这超出了他的业务范围。

组织竟然想对津岛老师出手吗？安室透内心痛骂：

可恶的蟹酒，你根本不明白老师的文字是何等珍贵的宝物，你居然想对日本文坛的珍宝下手，不可饶恕！

他要誓死守护老师的文学梦想，绝不允许邪恶的蟹酒玷污津岛老师的清白！

“阿嚏！”太宰治打了个喷嚏，他刚刚赶完死线，对安室透内心的愤怒无知无觉。

零零结束了自己的漫游，搞完事情的她开开心心把家还。

一到家，零零满怀欣喜地读完了太宰治今日份的存稿，给主人吹了3000字彩虹屁，把太宰治夸得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三头六臂壮比哪吒。

“够了够了，”太宰治双掌下压意示她适可而止，“零酱，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零零离开的时候太宰治其实有所察觉。

但那时候，太宰治并不会有“零零离开他身边”的感觉。

没有证据，只是一种莫名的预感。

零零跨进安室透手机的那一刻，太宰治明显感受到一阵心悸。

是这样吗？要走了吗？自顾自地闯进他的生活又一言不发地走开，果然是厌倦了吧？

找到新的主人了？比他更优秀更听话的人？就算是这样，连告别都不愿意说是多讨厌他啊？

他也最讨厌零零了。自说自话的人工智障，给他添了无数麻烦，早走早清净，带着那只讨人嫌的狗一起——

“？”零零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她只是出去搞事而已，回家后主人怎么变成一副坏掉的样子？是被交稿死线逼崩溃了吗？可怜可怜。

人类真是一个敏感纤细又柔弱的物种，天性乐观的她无法理解。

“我出去给主人办事了哦，”零零骄傲叉腰，“完美地完成了主人的期望，快夸我快夸我！”

“替我办事？”太宰治歪了歪头，“我好像没有下过命令吧？”

话一出口太宰治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零零才不是只会等着他下命令的听话AI，她皮得能蹿天，智障小程序随便瞎运转，鬼知道能把一句正常话扭曲成什么样子。

果不其然，零零完全没在意太宰治的质问，她高高兴兴地把几条短信给太宰治看。

“LOOK！现在公安不仅知道了主人优雅高贵的代号，还知道了组织和津岛修治之间的深仇大恨。主人的两个身份被完美区分开来，不会再有人怀疑。”

在柯南、安室透眼中，太宰治是笔名津岛修治的天才作家，酷爱搞事，虽然形迹可疑但与黑衣组织之间仇深似海，是正义的伙伴。

在朗姆、琴酒眼中，太宰治是代号蟹酒的BOSS亲任继承人，聪明灵敏，多智近妖，屡建奇功。不仅为组织的发展做出卓越贡献，还大力加派人手为BOSS乌丸莲耶报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再加之零零神乎奇迹的天眼开挂式伪装法，太宰治的两个马甲绝无穿帮的可能性，可以尽情造作。

听完了零零“我查我自己”、“我杀我自己”、“我和自己反目成仇”的剧本，太宰治突然就心安了。

这种智障，除了大度如他，谁能忍受她这么久？

他就勉为其难地继续收留零零好了，很好，今天的他也在日行一善。

太宰治夸了自己一句，伸手揉了揉零零的头：“做的不错。”

零零顿时觉得胸前的红领巾都鲜艳了几分：不愧是她！

两人同时在心里把自己夸了一通。太宰治想到零零说她刚刚正是跑去了安室透的手机里，又想到Long long ago安室透用公安特权拿走了田中太郎遗产以至于太宰治开局破产的事情。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斤斤计较的小气鬼太宰治阴暗地想：

等他继位，就把安室透的代号【波本】改为【蟹黄包】，再让他加班！给资本家加班！

哼，打四份工打的很爽是吧？他的前老板实在是太宽容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看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烧你个二五仔。

作者有话要说：　宰：我是个大度的人，我只是想锻炼波本君的能力，没有别的意思（无辜脸）

透子：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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