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整个空间似乎只剩下我自己, 还有一片仿佛连光都无法穿透、能够吞噬一切的浓雾。
我独自穿梭在这片雾中,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忽然浓雾散去, 一片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村庄。
和我们之前所住的村庄很像, 但又有点不一样。
眼前的这片村庄更加具有人气,房子虽然是旧时的建筑风格, 但是外观还算新净, 低矮的土房子外面还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林间错落的田野也是一副打理得井井有条,欣欣向荣的模样。
溪边还有两三个妇女在盥洗衣裳, 偶尔有几个小孩穿过我的身边在追逐打闹。
他们看不见我。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村口矗立的石块,上面歪歪扭扭的确是雕刻着静安村三个大字, 但是这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色完全跟之前我们所看见的截然不同了。
难道说, 这里就是那个诡异村庄的前身吗?
“你想的没错,这里的确就是静安村。”
我被忽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一惊,下意识扭头看,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后,我连忙后退了几步, 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你……”
那人的模样赫然就是村长,但是他神情和蔼, 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难道说是双胞胎?
“不是双胞胎。”那人说着, 我所看见的模样也开始发生变化, 变成了我曾经在村庄里见过的每一个人, 最终又再次定格在一开始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上,“我可以变成你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还是说你希望我变成那个六眼继承人, 这样你交流起来会感到舒适一点吗?”
我在脑子里面想象了一个慈祥和蔼的五条悟, 然后果断摇头,“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来逛逛我的村子吧。”那人说道,然后领着我往村子深处走。
大概是那个人身上的气场实在过于有亲和力,我竟然没有半点犹豫就跟着他走下去。
越是深入这条村子,越是能够发现这条村庄的不同之处。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比之前所见到还要更加年轻些的秀一先生正抬着锄头在田埂上悠闲地行走着,也不知道是见着了谁,一脸欢快地朝着我们的方向挥手。
我们是不可见的状态,自然不是跟我们打招呼了。
顺着他的目光往我们身后看去,不远处正在走过来的正是村长本人。
我默默看向身边用着和村长一样的脸的男人,抿了抿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您是?”
单从他的气息判断,并非咒灵也并非人类。
“你现在看到的村子是四十年前的样子。”男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开口,“那个人就是建村者之一,因为躲避老家的干旱而带着家人邻里迁徙到这里,安家落户,从三十二个人发展成了一条拥有两百三十七人口的繁荣村落..仅仅用了二十年的时间。”
我一边听着,一边看向已经交汇了正在相谈甚欢的村长和秀一,我们的位置听不见他们说的话。
但是从他们脸上的表情还有手舞足蹈的比划,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四十年前的村长,怎么看都像是个勤劳而又正直的中年人,怎么会变成后来我们所看见的样子呢?
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男人又重新迈开了步子,我也紧随其后。
我:“那..村子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男人叹息一声,摇头。
此时我们来到一条溪边,细长的涓流从山上延伸而来,溪流清澈但湍急,他从地上随意捡了片树叶放在手心里观赏,“其实要说也不是什么非走不可的原因。一代人老去了,另一代人又成长起来了。.雏鸟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不是吗?”
话音落下,辗转于掌心的落叶羽化成鸟儿,拍一拍翅膀便毫不留情地飞走了。
他察觉到我眼中的惊讶,笑道,“小戏法而已,要试试吗?”
我一愣,然后掌心就落下了一片树叶,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垂眸,合拢掌心数秒后缓缓打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里面跌跌撞撞地飞了出来。
“很漂亮,谢谢你。”
他笑着点了点头。
眨眼的功夫,鸟儿和蝴蝶都已经飞的没影儿了。
我又开口,打破这种沉默,“那秀一..还有那些村民,是怎么死的?”
“是刚田杀的。.也就是你口中的村长。”他回答得轻描淡写。
其实对于这个答案我心中早就有所准备了。但是从他口中被确认的时候,还是会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惊,“是因为那该死的大家长的控制欲,无法忍受自己的村民离开村子然后发狂将所有人都杀了?”
“不完全对。”他又笑了,笑容看上去有些浅淡。
作为一个领导者和开拓者,刚田无疑是优秀。
带着破釜沉舟的毅力和勇气带着所有人踏上新征途,来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从头开始,带着大家从风餐露宿、饥寒交迫的凄苦中解放出来,一手一脚建立起了静安村,给了所有人一个新家。
但同时他也是矛盾的。
在众多的村民之中,他无疑是对村子爱得最深的一个。
对于老一辈的他来说,所能理解的全部未来都存在这座小小的村落之中,年轻一辈大了,翅膀硬了,他就算是有再多的怨气也拦不住那些决意要离开的年轻人。
事情的转折是从秀一他们找上门来后发生的。
秀一家有两个孩子,早些年便送出去城市读书,毕业后直接留在了东京工作,现在都已经买好房,在那边结婚生子了。
他年纪大了,心心念念的总是在外面的两个儿子,便想着也要一起搬出去好。
但总念着自己也是当初的建村者之一,总归要去和刚田打声招呼的。
男人停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悲哀,“比起那些自由年轻的后辈,他最无法接受的还是和自己建立起深厚革命友谊的同伴背弃自己的最初理想。”
要为自己和家人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所以他才发狂杀掉剩下的那些人吗?可是我看那些怨灵都很害怕村长,对他的话唯命是从..更何况那件事过去十多年了,恐怕这个村长也不是什么简单人吧?
“我问道。刚田的确是普通人..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怨气这么深..变成了你们口中所谓的咒灵。”
可是五条悟说过,那家伙人不人,咒灵不咒灵的,是都不被认可的存在。
我看向男人的背影,沉默片刻后又问出了我一开始的问题,“那您是..?”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你不是已经心里有猜测了吗?”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面前的男人是..
我张了张嘴,其实有很多问题我想知道。但是看着男人脸上那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落寞之意,我又将那些不合时宜的疑问咽下去,转而问道,“那你有名字吗?神灵大人。”
他是回应最初的村民拥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的祈愿而诞生的神灵,如果非要说名字的话..
“我叫静安。”神灵如此回应道。
我:“所以静安先生,村长之所以说自己不会死亡,也是因为你的原因吗?”
“你很聪明。”他赞赏地看了我一眼,“我一开始只是想救他,但是我没想到他的执念这么深,反而将侵蚀他的咒灵给吞噬不止,就连我的力量他都一一吞噬了。”
此时,静安的皮肤上显现出奇怪的纹路,身上那种神圣祥和的气息一扫而空,我能感觉到和村长身上如出一辙的咒力气息,邪恶而又压抑。
那些被咒灵侵蚀的皮肤正在腐烂着,他的表情看上去狰狞而又痛苦,好半天才挣扎着开口,带着恳求的语气,“杀了我,才能终结这一切。”
我大惊失色。
“开什么玩笑..?!”
..
事情结束的很快。
毕竟五条悟本来以为还要继续跟这个疯狂的家伙纠缠很久,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一样。
虽然碾死它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对方一次次地读档重来,还是会让他觉得很烦。
可就在他准备再一次发动攻击的时候,对方却陷入了极端的狂暴之中,他撕扯着自己的身体,放声哀嚎着,不过短短半分钟便消失于浓雾中,同时消失的还有属于对方的咒力。
浓雾散去,那些散落在林间的尸骨也通通消失不见,四处一片荒凉残破的景象。
他没有犹豫,便开始四处寻找起东堂葵。
最后是在一片溪流边上找到独自坐在那里的黑发少女。
她撑着下巴,低垂着眼帘,看上去像一幅静止的画。
“在想什么?”
熟悉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扭过头去看向来人,摇了摇头,“村子怎么样了?”
五条悟在我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咒灵祓除了,所有的一切自然也就恢复正常啦,放心,禅院那家伙在,他会负责收尾的。”
我低头,继续看着潺潺流动的溪水,“辛苦你了,五条先生。”
“有什么好辛苦的,祓除咒灵的又不是我,不是吗?应该是葵辛苦了吧!”
我哑然,但是也没有追究他为什么会知道。
也是,五条先生拥有六眼,看见的东西自然也是比我多。
“葵手里拿着什么?”他问道,看着我紧握的右手。
我一愣。
然后举起紧握的右手,“是一个小把戏,想看吗?”
他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我便笑着张开了手,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了出来,轻薄美丽的翅膀震动着,在空中划出曼妙的弧度。
“是不是很好看的小把戏,我刚学的。”
五条悟伸出手,用咒力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圆体,将那只蝴蝶关了起来,“是葵送我的礼物吗?我会好好收藏的啦-谢谢,我很喜欢。不过,这个能算是定情信物吗?”
我:“。”
定情你妹的信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