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一章 你的名字,琪亚娜·卡斯兰娜

活动了一下胳膊，铿惑感到一阵舒坦。<br/>　少一条胳膊对铿惑的影响很大的，如果不是赶时间，他会考虑接一条机械义肢。但现在既然有了出厂原装配件，谁还稀罕那玩意儿。<br/>　不过接胳膊的时候把丽塔支开并不是铿惑害羞，而是因为他有别的事要做。<br/>　拿出一把颗粒状的崩坏能水晶，收束心神，铿惑开始补充金丹意志。<br/>　金丹意志是一种很奇怪的能量，它产生自人类自己的灵魂，与崩坏能给人的感觉十分相近，却又与崩坏能相克相生。<br/>　在此之前，铿惑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天宫系统究竟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前文明嘛，黑科技嘛，俺寻思之力，不必管天宫系统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研究创造出来的，最后的结果是它存在，所以它的研发过程也必定存在。<br/>　以前，铿惑认为金丹意志是源自灵魂的动能。但当他意识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之后，所有奇怪的事却一股脑地指向了对方。<br/>　不，不止，方士认知中的一切估计都要重写。<br/>　金丹意志也许不仅仅源自人类自身，天宫系统估计也不是单纯的数学率武器。<br/>　铿惑深吸一口气，再次活动了一下胳膊，穿好衣服走出门外。<br/>　丽塔在门外背靠着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br/>　考核来到丽塔身边：“丽塔，你先回去吧。”<br/>　丽塔愣了一下，随即便笑起来：“着急赶我走？”<br/>　“回家。”铿惑只给出两个字的回答。<br/>　丽塔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执拗：“然后呢？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要来做什么。”<br/>　“回去之后再说。”<br/>　可丽塔还是在摇头：“你还回不回去了？”<br/>　铿惑叹了口气，这次行动没有带琪亚娜的原因就在这里。<br/>　无论是琪亚娜还是丽塔，都能看出他从一开始就没认为自己能回去。<br/>　可他不能拖，这个时候凯文可能还在战斗，他的每一秒都是凯文用命给他争来的。<br/>　丽塔的目光中透着坚定：“如果你有必须要做的事，我不阻拦你，我会想办法帮你。如果是琪亚娜在这里，她也会这么说——我等你一起回去。”<br/>　铿惑有些头疼，挥手一招，把强制脱离装置杵在地上：“我赶时间，别让我为难。有些事，回去再说。”<br/>　铿惑不由分说地揽着丽塔的肩膀，强行把她按进了强制脱离装置里。<br/>　丽塔没有挣扎，而是任由铿惑把自己推进了强制脱离装置。铿惑不可能是奔着把她救回去的目的来的，她深知这一点。<br/>　铿惑以为她死了，她本不应存在于铿惑的这次计划里。现在她忽然间要插一脚，只会打乱铿惑的安排。<br/>　但她还是害怕，这种害怕从她的眼角，从她的瞳孔流淌出来。<br/>　每一次铿惑出门的时候琪亚娜都害怕他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可难道她就不害怕吗？她自己也一样害怕。<br/>　但有些事必须去做，她不会因为自己的愿望而去阻止铿惑。<br/>　更何况……这里不是普通的地方，铿惑来这里自然也不会是做普通的事。<br/>　不普通的事，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不得不去做。<br/>　丽塔的手指勾上铿惑的袖子，两人对视着。事情发展得太快，她到现在还没从铿惑那里得到答案就得离开。<br/>　“铿惑，”丽塔喘息着，声音似在哀求，“再吻我一次。”<br/>　铿惑顿了一顿，食指在丽塔的唇上轻点：“先欠你，等我回去再给。”<br/>　————————————————————————————————————<br/>　十分迅速地启动了强制脱离装置，铿惑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跟丽塔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他同时也在体内炼化崩坏能，算是两不耽误。<br/>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br/>　铿惑已经确认了这里是鬼城酆都，刚刚还惊疑于第十三个景观区哪儿去了，但现在已经想通了。<br/>　鬼城酆都就是原本的第十三个景观区，方士在这里开辟城池，驱散了崩坏能，守住了这最后一道关隘。<br/>　无尽深渊，是一道由十三个侵入地球这个梦境的空间组成的通道，通往从神胚胎的通道。<br/>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br/>　到了这里，很多事也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得到了解释。<br/>　铿惑走出房屋，来到街上，望着酆都最深处的那棵参天巨树。<br/>　虽然暂时还不确定那是什么，但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br/>　最初的天缺有两端，一端为岘山之底的伏羲墓，先祖苍玄以身化门，封镇住了地球的那一端。<br/>　那另一名先祖丹朱呢？想来就是在这了，作为【补天】计划的最终执行者，封镇住了那道天缺的另一端。<br/>　羽渡尘中的历史记录只是符华的所见，而不是真正的，完整的历史。<br/>　片面的见识会影响人的判断，割裂的认知会导致对客观事物的不同看法。真相掩藏在多个视角之中，只有把所有的视角聚集齐，才能窥得历史的真相。<br/>　而现在，铿惑还需要些时间恢复好状态，正好能理顺一下思路。<br/>　“从最初说起吧。”铿惑漫步在街道上，往嘴里扔了一颗崩坏能水晶，“最初的天缺是怎么来的？”<br/>　“羽渡尘的记录是真的，但也是片面的。符华以为苍玄和丹朱对某个发现的【交流】引发了天缺，但实际上苍玄和丹朱并没有仔细解释这件事，只说了她们有了一个新发现，在交流后突然出现了天缺。”<br/>　“这使得我一开始以为符华是对的，可直到我直视了从神胚胎，才意识到引发天缺其实并不需要交流。”<br/>　“既然如此，苍玄和丹朱是否是通过建立了数学模型的方式窥得了从神胚胎的真貌，引发了【天缺】？”<br/>　“那么，如果说直视了从神胚胎是那个【发现】的话，【交流】又是和谁交流呢？”<br/>　“我本以为是跟从神胚胎交流，但我直视了祂之后，才发现祂根本无法交流。我是有天眼才能勉强看得懂祂，没有天眼的苍玄和丹朱是怎么跟祂交流的？”<br/>　“那么，【交流】的对象会不会是另一个存在，一个因为苍玄和丹朱发现了从神胚胎，因而有触动，进而现身警告的存在？”<br/>　“哈哈哈哈，这只是我的无证据推理，但我觉得故事如果是这么发展的，很顺理成章。”<br/>　“凯文说过，数学率武器直到前文明被毁灭都没有研发成功。那么在五千年前，科研人员、设备、资源都极其匮乏的前提下，苍玄和丹朱是怎么创造出可应用于实战的数学率武器的？”<br/>　“如果她们这么天才，怎么前文明资源充足的时候没有完成应用研发，而在一个如此荒芜的时代，身上还挑着复兴文明的重担时，如神来之笔一样研发出来了？”<br/>　铿惑的脚步缓缓停下，低头看了看脚边向城外延伸的根系，里面有金丹意志在流动。<br/>　“单把这事儿拎出来其实看不出什么，可如果结合人类对无尽深渊的认知、神秘失踪的齐格飞亲生女儿、方士的符文体系为何跟律者一样能影响物理规则、以及理之律者为何为人类而战……”<br/>　“这些事看似没有规律，但如果把可能引发这些事的原因都列出来，就会发现其中有一个相同的可能性：有一个隐藏在历史中的人，推动了这一切。”<br/>　“比如说……一个管理员因为她们看到了世界的真相而被惊动了。”<br/>　“在这个管理员的慷慨之下，【世界】的源代码向苍玄和丹朱敞开，【符文】由此诞生。”<br/>　“而当时的人类尚无法对抗从神胚胎，因此计划被搁置，苍玄与丹朱只能把研究成果留下，让后人去完成最终的计划。”<br/>　“而这个最终的计划，”铿惑指了指自己，“我，世外之人。”<br/>　“【梦境】这个世界之外的人，哪怕离开这个梦境，也真实存在的人。”<br/>　“怪不得捭阖律者会把我叫作【世界之外的旅行者】，因为我确实……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br/>　……<br/>　铿惑在无人的街道上徘徊着。<br/>　“我以前就很好奇围绕在琪亚娜身上的几件怪事。”<br/>　“她的运气好到过分了，概率学在她身上不起作用。根据概率学定理，在无限多次的实验过后，实验结果会趋向统一的平衡。但在琪亚娜身上，无限多次的古典概率实验会呈现一个奇怪的趋势——”<br/>　“即结果经常呈现出对琪亚娜好的趋势。”<br/>　“如果单纯地让琪亚娜抛硬币，她会在大量重复试验中得到正反面各半的实验结果，这是符合数学规律的。但如果我说抛出正面就请她吃饭，那么无论是谁在哪抛这枚硬币，得到正面的概率就会飙升到75%以上。”<br/>　“我只能无奈地得出一个结论，我所在的世界对琪亚娜有着特殊的偏爱，以至于给她开挂。”<br/>　“而琪亚娜身上还有一件让我感到很奇怪的事：她的名字是齐格飞起的，用的是他亲生女儿的名字。”<br/>　“这很奇怪，因为齐格飞是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在琪亚娜的身边，可我通过德莉莎知道他其实经常会偷偷乔装来圣芙蕾雅学园探望琪亚娜，只不过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br/>　“而在当初我叛出天命的那场战役里，齐格飞二话不说就来了，甚至于拼上性命险些当场死去也要唤醒琪亚娜的意识。”<br/>　“还有点很奇怪，齐格飞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却又产生了【自己是否真的有一个女儿】的自我怀疑。”<br/>　“我知道齐格飞不现身是为了防止自己牵连到琪亚娜，但无论是过去的资料还是他在天命之战里的表现，都表明了他对家庭成员的看重，他也亲口承认过琪亚娜是他是女儿，并且把琪亚娜认定为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妹妹。”<br/>　“可是这很奇怪吧？愿意为了女儿背叛一个势力占据半个地球的天命，一个对家庭如此看重的男人，哪怕他的亲生女儿死了，哪怕他认同了这个克隆人，也绝对不会给一个克隆人起他亲生女儿的名字，因为这是对他自己的欺骗，更是对他还活着的亲生女儿的不负责与放弃。”<br/>　“这就很不合理，除非齐格飞当时已经彻底崩溃，疯了，否则他没有任何理由给琪亚娜起这个名字。哪怕他认为他的亲生女儿死了，他也完全可以起其他的名字。”<br/>　“所以我就在想，这个念头，这个想法，到底是齐格飞自己的，还是某个存在暗中植入的？”<br/>　铿惑顿了一顿，抬头望向那棵高耸入天的参天大树。<br/>　他轻声呢喃着：“你希望有人能陪伴自己在前纪元时的父亲，也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br/>　“你也把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她看做了在这个世界中的自己，你关怀她，就像关怀自己的妹妹。”<br/>　“所以她现在叫做琪亚娜·卡斯兰娜。”<br/>　……<br/>　“这个证据不够明显的话，我还有一个证据——人类为什么直到我回到天命总部的这段时间里才开始关注无尽深渊？”<br/>　“过去，无尽深渊一直被视作亚空间矿点，从没有人认为无尽深渊与崩坏直接相关——而这恰恰却是真相。”<br/>　“很多年以前，我就在怀疑，是不是【崩坏】屏蔽了人类对于无尽深渊的探索欲望？”<br/>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获得了羽渡尘，明白了律者的心灵之岛独立于人类的心灵之海外，才又意识到了不对劲。”<br/>　“除了意识之律者，其他的律者的心灵之岛都无法接入人类的心灵之海。这是因为他们本身不算一个物种，还是……有人特地保护了人类的潜意识海洋？避免了某种污染？”<br/>　“因此，究竟是作为人类之敌的【崩坏】屏蔽了人类对于崩坏的正确探索方向，还是……某个存在于人类潜意识之海的存在，屏蔽了这个东西？”<br/>　“如果是过去，我会为这个问题的答案焦头烂额，因为我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我的结论。”<br/>　“但现在，我来到这里，就说明了很多事。”<br/>　“尤其是当我知道，地球只是一个梦境的时候，很多事就都有了解释。”<br/>　“比如说像是存储区块出现错误一样出现在西伯利亚平原的那头未记录的龙形崩坏兽，是梦境中的BUG。”<br/>　“比如说【崩坏】无法屏蔽全人类的某个念头，但人类的潜意识海洋却可以。”<br/>　“比如说，诞生自人类灵魂的金丹意志，与崩坏能相生也相克。”<br/>　“再比如说……”<br/>　铿惑摊开手掌，代表着【刃】的人道核心从掌心缓缓浮出。<br/>　“人类怎么会诞生跟律者一样的……人道核心。”<br/>　————————————————————————————————————<br/>　“琪亚娜备受世界偏爱，齐格飞莫名其妙地给了琪亚娜自己亲生女儿的名字，西伯利亚平原上未记录过的审判级崩坏兽，来自于人类灵魂的金丹意志为什么和崩坏能相生相克，以及……在地球上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的，齐格飞的大女儿。”<br/>　“我和凯文秘密谈过一些事，他说在这个纪元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比如说前文明最终成为了火之律者的逐火之蛾成员Himeko长着与无量塔姬子一模一样的脸，前文明逐火之蛾的领袖Mei与雷电芽衣长得一模一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br/>　“我这个人，优点不多，就是脑子里的坑很大，让我很容易就能想到别人想不到，不敢想的事。”<br/>　“比如说……一个人，梦不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br/>　“这些人在现纪元都有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理念、不同的目的，最后却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一个人周围。”<br/>　“也许这象征着无穷无尽的轮回，就像地狱一样重复着无尽的悲惨故事。”<br/>　“可也许……也许是……在梦里，做梦的人总是希望发生些自己喜欢的事。”<br/>　“比如说……你喜欢的人都在‘你’身边。哪怕这个‘你’只是有相同名字和外貌的替代品，可你确实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br/>　铿惑自嘲地笑了笑。<br/>　“如果我把时间拉回到远古，凯文手持燃尽世界的巨剑向终焉的律者诘问之时，是否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br/>　“比如说，凯文说终焉的律者在他最后一击后，停止了活动，足足12个小时。”<br/>　“之后，终焉的律者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像其他毁灭了世界的律者一样，进入沉睡。”<br/>　“这一睡，就是五万五千年。”<br/>　铿惑控制着自己的脸，却还是险些笑出声来。<br/>　“怪不得现纪元的理之律者，空之律者，雷之律者，风之律者都不是完全的崩坏侧律者，甚至最后都加入了人类的阵营。”<br/>　“这是上梁不正下……不，应该是领导的优秀带头作用。”<br/>　“现在，我逆上一切的源头来到了这里，你希望我做什么？”<br/>　铿惑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少女。<br/>　“寄生于心灵之海的天宫之主。”<br/>　“齐格飞的亲生女儿。”<br/>　“前纪元，也是现纪元的【终焉】。”<br/>　“琪亚娜·卡斯兰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