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人坏话被当面抓现行,总归有些尴尬,虞葭抿唇,强自淡定地问:“你、你何时来的?”
“就在你骂我的时候。”傅筠抱臂站在那里,眼里带着点戏谑。
“……”
“可是…”虞葭小声问:“我哥哥不是派人护着我院子吗,你怎么进来的?”
傅筠低笑了下,走过来:“他看着我进来的。”
?
虞葭:“他在外头?”
傅筠捏了捏她脸颊:“你哥哥早已撤走了侍卫,不过,我今晚过来必定瞒不住他。”
虞葭眨巴了下眼睛,恍然大悟:“这么说,我哥哥是同意我们的事了?”
“嗯。”
“可是…”
“别可是了。”傅筠拉过她的手:“几日不见,你可想我?”
虞葭确实很想很想,但这会儿当着他的面就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她别过脸,昂着秀气的下巴否认:“才没有。”
傅筠慢吞吞地“哦”了声,揭穿她:“那适才是谁在念我的名字?”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虞葭大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他。
这模样惹得傅筠心痒不已,将她一拉,轻而易举地就将人带进了怀中。
他勾唇在她耳畔道:“有,我听见了。”
他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从湖边吹来的风,带着湿气,带着点甜腻。虞葭的心跳如涟漪般荡开,久久不息。
大抵世间的情人都是这般。
两人依偎在一起,感受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即便这么静静地不说话,也觉得是最美好的事。
虞葭靠在他胸膛,手指一圈一圈地划着他衣袍上的金丝绣纹。心想,傅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以前在雁县也见他穿过这种鲜亮的衣裳,但彼时只觉得……
想起雁县的事,她突然笑出声。
傅筠问:“怎么了?”
虞葭摇头,轻微的动作弄得傅筠胸口痒痒的,他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啊!”虞葭倏地退开,这才想起来他的伤势,赶紧问:“你伤口好了吗?”
“已经好了。”
“好了是多好?我看看。”虞葭伸手就要去扒他衣裳。
傅筠也没阻止,反而张开双手任由她扒拉。
虞葭扒到一半,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缓缓抬头看去,就见傅筠好整以暇地勾唇笑。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不过幸好是晚上,如若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还解衣裳,这场景怎么想都怎么觉得旖旎呢。
傅筠见她动作停下来,笑问:“怎么不解了?”
“不解了。”虞葭收回手,说道:“你自己有手有脚,自己解开。”
“你帮我解。”他说。
这话实在暧昧,虞葭耳朵也开始烫起来,她别过脸:“我不,你快点啊。”
“既是你要看,”傅筠重新扯过她的手放在衣襟上:“那当然你亲自来。”
啊!
要死了!
虞葭简直羞臊得不行,但她又真的很想看看傅筠的伤口。忍了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的中衣也扒开。
露出一大片坚硬且肌理分明的胸膛。
也不知怎么的,虞葭的心口突然跳得极快。她瞧见左边胸口,心脏往上的地方,那里有一条伤疤已经结痂,像蚯蚓一样可怖。
她手指轻轻抚摸上去,低声问:“疼不疼?”
“嗯。”
“有多疼?”
“很疼。”傅筠嗓音不知不觉哑了些。
闻言,虞葭心疼极了。想起那日匕首那么用力的扎进去,傅筠还因此退了好几步,她眼里就渐渐蓄了些泪。
声音也有些闷闷的:“那怎么办?大夫说要疼多久?”
忽然,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摁住。
“葭葭,”傅筠艰难地说道:“你看好了吗?”
“什么?”虞葭抬头。
“看好了,”傅筠缓缓低下头颅:“我想亲你。”
虞葭被他眸中浓郁的情愫摄住,傻傻地这么仰头看着他。
直到他的唇覆下来,擒住她的。
烛火昏黄,照在湘绣屏风上,透过山水秀丽的画屏,可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依偎在另一个高大身影的怀中。两人头颅靠在一起。
虞葭的手划过他的疤痕,渐渐往上,勾住他的脖颈。
这个动作也不知触动了傅筠的哪根神经,他突然激动起来,搂着她的腰猛地往前推。
使得虞葭后退不及撞在桌边,“唔”地一声,连呼吸都重起来。
傅筠动作从轻柔到渐渐急切,慢条斯理中带着点隐忍疯狂,仿佛要将人吞吃人腹。
两人气息交融,室内安静得只剩烛火噼啪和亲吻的声音。
过了许久许久,傅筠意犹未尽地停下来,然而抱着人的力度却仍旧未减,反而是越加重了几分。
似乎在极力压制什么。
虞葭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被他抱疼了。
她缓了一会儿后,轻轻推他,却是又被收紧了些。
傅筠抵着她额头:“葭葭,我想快些娶你回家。”
说起这事,虞葭清醒了些。想到父母并不同意她们的婚事,她有些难过。
“可我爹爹不同意我嫁给你怎么办?”
傅筠问:“那你自己呢,想不想嫁?”
虞葭羞涩点头。
她当然是想的。
傅筠低笑:“这便够了,我明日就跟父亲商量我们的婚事。至于其他的,你无需多想。”
“嗯。”虞葭老老实实点头。
见她乖乖巧巧,傅筠低下头还想再一亲芳泽,但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咳嗽声。
“……”
傅筠不得不放开虞葭,摸了摸她脸颊:“乖乖等我,嗯?”
虞葭点头,小声问:“我哥哥一直在外头?”
“刚来。”
许是嫌他待得久了,过来撵他走的。
虞葭赶紧帮他整理好衣裳,然后假装无事发生似的,规规矩矩坐回榻上。
傅筠好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跃出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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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府。
因着当年东平城的事真相大白,傅家沉冤得雪,文氏近日的心情好了许多。不过却因收到外甥女唐月彤的一封信,又开始忧愁起来。
傅筠到的时候,问她发生了何事。
文氏将信递给他:“你看看,你月彤表妹去了寺院不知撞了什么邪,居然说要削发为尼。你给我仔细分辨分辨,这信可真是她写的?”
说是如此,可文氏又岂会认不出外甥女的字迹。信中唐月彤说她近日抄佛经心有所悟,一心想遁入佛门,这可把文氏给愁死了。
“好端端的,她为何突然起了这样的心思?”文氏问:“这要我如何跟我那妹妹交代?”
“她就这么个女儿,若是来了上京联姻不成,反而削发为尼,我这做姐姐的哪有脸面再见她。”
“母亲,”傅筠将信递过去:“您不若派人前去问问表妹的意思,若她执意如此,可如实对唐家说便是。”
文氏诧异:“你这是何意,莫不是你也赞同月彤去 里过一辈子。”
唐月彤为何如此决定,文氏不知,但傅筠心里清楚,只不过这事他不打算再理会。
“母亲,”傅筠换了个话头,说道:“我此来有件重要的事与母亲商量。”
“何事?”
“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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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筠与母亲文氏商量了婚事之后,又特地去书房找父亲靖国公相商。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过了几天,上京城暗地里开始流传了一则消息。
那就是,靖国公和定国公在关系凝固十多年后,终于再次会面了。
这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亲眼看见。定国公和靖国公从酒楼出来时,两人虽然看上去面色如常,不过有眼尖的人发现,定国公先一步离开,脚步匆匆似不欲久留。
“唔…”八卦者推测:“估计是靖国公想联姻,而定国公不愿。”
“你如何得知?”
“你难道没瞧见,近日来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频频向裴家示好么?”那人道:“听说裴三姑娘喜欢吃桔,他居然将全京城的桔都买光了送去定国公府。”
“啧啧…”有人看好戏:“这对苦命鸳鸯何去何从,就难说咯!”
确实难说!
连傅筠都很苦恼!
他曾游说父亲前去见定国公,却收效甚微。听虞葭之意是介意自己“曾经养过外室”,为此,他自己也曾亲自前去跟定国公解释了一番。
只不过,定国公彼时仍旧冷着脸,让他莫要肖想他女儿。
然而隐隐约约的,更有风声说定国公府满意大长公主的嫡孙穆璋,两家已择了吉日相看。
那穆璋凤表龙姿,俊朗风流,一来上京便引得众人瞩目,就连宋景琛也让他提防些。
傅筠嗤之以鼻。他跟虞葭情比金坚,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毛头小子罢了。
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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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虞葭为嫁傅筠跟父母怄气,可越是如此,定国公越是铁了心地不让她嫁,就连尤氏也没为她说半句话。
如此过了几天后,虞葭受不住了。主动收拾一番去正院陪父母吃饭,见到尤氏憔悴的面容竟吓得大跳。
“娘怎么了?”
陆嬷嬷道:“夫人为你的亲事忧心忡忡,几日不得安眠。”
“小姐,”陆嬷嬷劝:“小姐喜欢傅世子原本也没什么。只不过,相比傅世子,穆世子才是良人。做父母的,哪个不想让子女过得好的?可不能为了满足一时任性而害了你一辈子。”
“可小姐不知,小姐不来正院吃饭的这几日,夫人整日伤心抹泪,一会儿又怕你生分了,一会儿又怕你伤心难过。唉!”
虞葭听了,心里愧疚不已,终是点了头答应跟穆世子相看。
反正,她肯定不会喜欢的,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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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虞葭就跟母亲尤氏踏上了去武南寺相亲的路。
深秋之际,远山近树,都是一片片的红,与朝霞相映,犹如火一般蔓延大半个天际。
马车里,虞葭穿着白色斗篷,帽檐是一圈白绒绒的兔毛,越发衬得她小脸瓷白细嫩。
尤氏见她蔫蔫地靠着,说道:“葭葭也不必忧心,你能同意来相看,你父亲已经极是欢喜。他总归是为你好的。”
虞葭点头。
“穆世子我也见过,”尤氏道:“此人虽不在上京长大,可通身的矜贵气度不输上京任何世家公子。”
虞葭继续点头。
“年龄也与你相仿,且又是进士出身,才学了得。你去看看,兴许不比傅世子差的。”
虞葭耷拉着脑袋继续点头。
尤氏无奈叹气。
卯时,定国公府一行人到了武南寺。时间还早,尤氏带虞葭先去后院厢房歇息。
虞家原本在车上还有些犯困的,到这了这会儿困意消失得干干净净。且不知怎么的,她眼皮子一直跳。
便悄悄问杏儿:“有收到什么消息吗?”
杏儿自是清楚她指的是什么,摇头道:“没呢,傅大人没派人递信过来。”
“哦。”虞葭心情低落,进门后坐在尤氏身边。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就听得婢女说穆家的马车到山脚下了。只不过穆世子的马车突然出了点事,他们只好骑马上来,还需再等等。
尤氏说好,然后又帮虞葭整理了番仪容,说道:“听说寺院后头开了许多桂花,景致极好,一会儿见过穆夫人后,婢女待你去瞧瞧。”
虞葭点头,想必这就是要让她单独去见穆世子了。
她以前在雁县也相亲过,这等子事驾轻就熟,甚至连如何拒绝穆世子的说辞她都已经想好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番拒绝之词还未说出口,那厢穆世子就出了点意外。
婢女来禀报,说穆世子不慎坠马,腿受了伤,恐怕来不了了。
虞葭傻眼,这这这……
为何?
婢女迟疑了下,说道:“穆世子不善马术,且正巧遇到锦衣卫骑马疾驰而过,许是惊了穆世子的马,他不慎跌落下来。所以……”
尤氏也惊讶得很,实在想不通好端端的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事。
虞葭听了,却是想到什么,顿时高兴起来,转身就往外头跑去。
“葭葭上哪去?”尤氏问。
“去看看。”说着话,虞葭已经跑出去了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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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葭提着裙摆,跑过青石小道,又路过了一片桂花林。
裹着一阵花香终于跑出寺院门口时,就见山道上一人骑马而来。
那人一身玄色锦袍骑在白色骏马上,身姿颀长,面如冠玉。身下骏马矫健如风,而他却依旧不染半点尘土。
一副潇洒俊逸贵公子的模样。
很快,男子出现在寺庙尽头,见到虞葭,他神色微愣。
虞葭对着他笑,高兴地跑过去将人拦下。
“傅筠,”姻缘树下,虞葭明媚得像山巅的朝霞,她问:“你来做什么?”
傅筠停下来,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她。
“怎么了?”虞葭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脸色有些不虞:“你怎么这样看我?”
天知道,傅筠得知虞葭今日来相亲,他气得都要炸了。一路上他都想好了逮着这个没良心的小女人要如何这般那般地教训一番。
可这会儿见到人后,他气性就消了大半。
“你要对我始乱终弃?”少顷,他问。
“?”
虞葭愣了下,本来还挺高兴见到他呢,结果一来就是这般质问的语气。
“谁要对你始乱终弃了?”
“那你来这做什么?”
“我……”
她只停顿了这么片刻,傅筠肉眼可见地沉了脸:“你不想嫁我了么?”
他这么凶,虞葭委屈死了。
虞葭为了他这段时日跟父母怄气,即使答应来相亲也只是权宜之计,她都想好要如何拒绝穆世子了的。也在来之前怕傅筠误会,所以写了信跟他说明了的。
难道他没看信么,还跑来这里凶她。
这般想着,虞葭真是越发气得不行。气性上来索性不管不顾道:“我为什么要嫁你,你混蛋!你还凶我!我才不要嫁你!”
傅筠一顿,死死地攥紧缰绳,被这话气得胸口起伏。
两人这么僵着,各自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傅筠咬牙哄人,硬邦邦放软语气:“我不是凶你。”
虞葭梗着脖颈站在那里,眼眶红红的。
“你就是凶我了。”
“那……”傅筠底气又弱了一大截:“我只是一时情急。”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嫁你了。”虞葭气咻咻转身欲走。
“你去哪?”傅筠无法,赶紧下马拉住她,又软声解释:“我真不是凶你,我就是……”
“是什么?”
“你背着我来跟别的男人相亲,我生气。”
“我哪有背着你。”虞葭大声凶他:“我分明写信跟你说了的,难道你没看到?”
信?
傅筠想了下,他出门时确实是有侍卫递信给他,但彼时他只顾着来逮人了,并未来得及听那侍卫说完。
“那你都说什么了?”
虞葭别过脸,不想理他。
“葭葭,”傅筠脸不红心不跳:“我没收到信。”
“你其实也不想来相亲是不是?”
虞葭没说话,仍是生气。
“你还是想嫁我的对不对?”
虞葭:“我现在不想嫁你了。”
“为何?”
“你凶我!你混蛋!”
“好好好,我是混蛋。”傅筠勾唇,继续诱哄:“我聘礼都准备好了,还准备了一大箱零嘴儿,你真不嫁?”
“不嫁。”虞葭甩开他的手,做势要走。
傅筠无奈,索性直接把人拉进怀里:“我错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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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树下,一对小儿女吵嘴,犹如最初相见时的模样。
不远处的阁楼上,住持闻鸿大师看了不禁莞尔。
他转身对着坐着喝茶的人,说道:“十八年前,老衲就曾与你说过,他们俩人此生缘劫甚深。相聚是缘,分离是劫,然缘便是劫,劫便也是缘。逃不开,也躲不过。”
良久,定国公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