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娘怀孕了,沈虞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很平淡,平淡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徐嬷嬷和佩秋一众人觉得她家小姐应该是真放下了,要是以往,肯定要冲过去找姑爷好好争吵一番。此时倒是不哭不闹,只“哦”了一声,继续扯被子睡觉,将自己从头到脚遮盖个严严实实。
“那我晚些让人给你做些好吃的?”徐嬷嬷在一旁提议道。
“好。”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许是太困的缘故。
“小姐你也别睡太久,要不然晚上会睡不着。”
“嗯。”
“小姐”徐嬷嬷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蒙着头,索性又咽了下去,暗自叹了口气,替她放下床帘后出了门。
院子外,一些小丫鬟坐在廊下乘凉,低低的讨论着宋姨娘怀孕的事。
“如今芷琼院的人可得意了,连个扫洒的婆子走路都鼻孔朝天。”
“可不是,昨日宋姨娘请大夫,得知是喜脉,高兴得当即赏了芷琼院的人好些银钱,乖乖,比过年的赏钱还丰厚。”
“她怎么能不高兴,才进府半年就有了喜,咱们夫人快两年了,也没个动静,生生的压夫人一头呢。”
“我适才听说大人一回来就去了芷琼院,想必也高兴吧?”
“你傻不傻,这还要问?男人最在意子嗣,当然高兴啊。”
“你们几个死丫头,活都干完了?跑这里嚼什么舌根?”佩青路过听见这些话气的很,拧着一个小丫鬟的耳朵就使劲教训。
“哎呀,佩青姐姐,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嘘――你们走远些,别扰了小姐歇息。”徐嬷嬷过来了,她低声责骂道。
随后,院子里立马安静下来。
徐嬷嬷抱着晾干的衣裳轻轻进了门,放进柜中后,又往床这边探了一眼。这一探,可把她唬了一跳,她家小姐裹着被子眼眶通红。
她赶紧掀帐帘走进去,“小姐怎的了?莫哭莫哭。”
沈虞抱住她腰身,说道:“嬷嬷,我想家了,我想回杭州。”
徐嬷嬷叹气,摸着她的头哄道:“好好好,等姑爷得空了,让她送你回杭州,回去看看也好,老爷一个人在杭州也寂寞。”
“不要他送,我自己回去。”
“行,那就咱们自己回,你莫想太多,先好生歇一歇,等晚饭好了,我喊你。”
“嬷嬷就在这陪着我吧,我不想你走。”
她一时间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突然黏人得很,嬷嬷怜爱又心疼,轻轻拍着她的背,“行,嬷嬷在这呢,你好好睡。”
沈虞没睡多久便起了,事实上她也没怎么睡,嬷嬷怜她出门两天风餐露宿,晚饭做了一大桌菜,可她也没什么胃口,捏着勺子喝汤,神情蔫蔫的。
徐嬷嬷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下来劝道:“我知你心里不好受,可话说回来,宋姨娘就算生了也是个庶子罢了,你无需在意,等你养好身子,往后”
“嬷嬷,”沈虞打断她,“我真没在意,真的,我这会儿一点也不想提他们的事,您就别说了。”
“没在意,那下午那会儿怎的哭了?”
“我是真的想家了,我觉得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是他裴 之的家,我除了花自己的银钱硬气些,每回回府都觉得不自在得很。况且我说过定要与他和离的,所以,他找谁生孩子都与我无关,你莫要说了。”
“既如此,那小姐就好好吃饭,打起精神来,听王掌柜说后日茶叶就到了?”
“嗯。”
“那小姐有何打算?”
提起这事沈虞放下碗筷,说起自己之前在客栈的想法来。
“嬷嬷,眼下爹爹艰难,沈家又只有我一个女儿,自是该帮着爹爹分担些。我想起原先的十六年都在玩闹,如今做什么都不会,心里就难受。这次随王叔去安县,才得知做生意原来是这般艰难,可尽管如此,我也想好好的跟王叔学学本事。”
嬷嬷欣慰的笑了,“这就对了,小姐始终得自己走今后的路,虽然有姑爷算了,退一万步来讲,你以后若是想和离,总归有傍身的本事才行,嬷嬷也不能陪着你一辈子。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但也不用自责,现在开始学也为时不晚。”
“嗯。”
“那杭州还回不回了?”
沈虞摇头,“暂时不回了,若是回去,爹爹问我是何原因,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反而让他担心。”
“行,不回也好。对了,你走这两天,祖太爷又让人捎了信过来,回头吃完饭你去回个信。”
沈虞点头。
这时,外头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
是裴 之来了。
沈虞搁下碗筷,说道:“嬷嬷,我不想见他,你快去关门。”
徐嬷嬷没动,沈虞赌气,又赶紧吩咐佩秋,“佩秋你关上门。”
佩秋向来为沈虞马首是瞻,说关门就关门,裴 之那边将将要跨进门槛呢,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差点撞到他鼻子。
裴 之顿时黑了脸。
“沈虞?”他敲门。
沈虞没开,坐着继续吃饭。
他在外头敲了许久,“沈虞你开门,我有话要跟你说。”
“是沈家的事。”
以往,只要沈虞不理他,他便拿沈家的事来说一说,这法子屡试不爽,今日也以为定然能成。可他等了许久,仍是不见开门。
想了想,又说道:“沈虞,另外还有茶叶的事也一并要与你说,你开门。”
沈虞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不要脸,每回拿沈家的事来拿捏她,她已经忍了许久,今日不想再忍了。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汤,将汤碗往桌上重重一搁,随后起身去洗脸架上端起一盆水,对佩秋说道:
“去开门。”
佩秋会意,立马开了门。
裴 之正要抬脚进屋,哪知一大盆水从里头泼出来,从头淋到脚,全身尽湿。
徐嬷嬷都惊住了,赶紧过来夺走沈虞手中的脸盆,“小姐,你怎可这般胡闹?”
沈虞梗着脖颈,睨着全身湿漉漉的裴 之,神色厌恶。
裴 之紧闭着眼睛,此时他眉毛上都还挂着几滴水珠,欲落未落。
他僵了片刻之后,问道:“阿虞气消了吗?”
然而回应他的则又是“砰”的一声。
这回,沈虞亲手关的门,她在里头放了狠话,“湘宜院的丫头都给我记住了,以后不准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裴胜在一旁都傻眼了,大张着嘴巴,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问道:“公、公子,要回吗?”
于是,这一天,湘宜院的下人们都见着了以往那个玉树临风的清贵公子,今日如落汤鸡的模样,狼狈的离开了正院。
沈虞这边的动静闹得颇大,几乎没过多久,全府的下人都知道了这事,连卧床养胎的宋姨娘也知道了,便越发得意起来。
她躺在软塌上,捏着葡萄吃得津津有味,一旁的婢女莲莹谄媚道:“姨娘,看来大人这些日子都不会再去正院了,姨娘您正好借此多关怀关怀,届时大人定然会看清楚,您与正院那位,谁好谁歹。或许等日子久了,大人厌弃了她,将您抬了妻也说不定呢。”
宋姨娘突然坐直身子,似乎被这话吓到一般,低声斥责道:“这话你可莫要乱说。”
“怎么就乱说了?姨娘您母凭子贵。再说了,您哪一点比不上正院那位了?照奴婢说,您可比那位好多了,就拿这次赏银钱来说,府里头的下人们,哪个不说您好呢?”
“真的?”
“奴婢说的可是实话,就算大人以后不休了那位,但抬您做平妻也不是不可能啊。”
宋姨娘的心突然砰砰跳起来,葡萄也不吃了。过了半晌,才笑道:“莲莹,我知道你也喜欢大人。这样,等我成了大人的妻,届时给你开脸,让你也服侍大人如何?”
莲莹心里高兴,她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天?
野心的种子一旦发芽,便肆意蔓延生长。
宋姨娘便是如此,她心念一转,想了个主意,便在莲莹耳边吩咐了一番。
莲莹惊讶,“姨娘,真要这样?”
“你按我说的去做便是,保证十拿九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