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两口子是诚心想答谢张放远的,让许禾宰了只鸭烧笋干,取了一块腊肉做颇为复杂的梅菜扣肉,又是些野菜做汤小炒。许长仁知道张放远吃酒,虽自己不能作陪,还是让刘香兰提了一罐子招待人。
家里除了过年过节以外,几乎是没有这么丰盛的时候,许禾也下厨做的细心,没到中午就是满院子的烧鸭香味。下地路过的乡亲都要停下唠一句:“禾哥儿,今儿你们家有亲戚来啊,做的这么香。馋死个人?姐姐烧的啥菜啊?”
许禾没应答乡亲的话,抱着柴火就自个儿进了屋去,乡亲没讨问到,切了一声。
到了中午,饭菜上桌,张放远还真过来了。人才到院子就闻到了香味儿,他心里美滋滋的,感觉已经是在上岳家吃饭了一般。
吃饭的小方桌大碟小碗一桌子菜,寻常日头里是相当的丰盛了。张放远在屋里看了一眼许长仁,两人说了几句话,刘香兰就热情的招呼张放远吃饭,许韶春扭扭捏捏的不想上桌,被刘香兰瞪了一眼。
“张屠子,实在是感谢,我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烧了顿饭权当是答谢了。以后要是有什么我们许家帮得上忙的,我们定然帮衬。”刘香兰客气道:“韶春,给张屠户倒点酒。”
张放远道:“乡里乡亲的,许娘子也别客气,禾哥儿已经跟我道过了谢。”
他接过许韶春的酒碗,牛饮了一口,没客套的直接吃菜,他就吃过许禾的菜一回,对这魂牵梦绕的味道早就馋了好久了。
鸭肉烧的入味,一点不觉臊,笋干也脆,够他下一坛子酒,菜虽好,但是为着以后能日日吃到,他只尝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许娘子若真心要谢我,我还真有个难处。”张放远说话抑扬顿挫,露出在城里耍混砸场的痞子笑。
刘香兰一愣,便是晓得此人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此时的人与昨日的热心仗义实在是判若两人,恐怕这才是真面目。
她还是逞着笑给张放远夹菜:“不晓得有什么是我们许家帮的上的。”
“哎呀,我这过几个月都二十了,还是光杆子一枚,叔伯都着急坏了,见我就拎着耳朵说。”张放远笑容更盛:“许娘子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这可就言重了。”刘香兰脸色不太好,许韶春都快要急哭了,恨不得立马扭身跑开,深觉着同张放远一桌吃饭都跟毁了名节一般。
许禾也叠起了眉毛,他慢慢嚼着饭,不知张放远要如何。
“我看二姑娘人才俱佳,品貌……”
“可是不巧,我们韶春已经许给费家了!”
刘香兰急急打断了张放远的话。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怎没听说?”
刘香兰哂笑:“没对外宣扬,费郎院考,回来就要定亲成亲了的。这事儿可以问费家的。”
张放远作势叹了口气,又看向坐在自己对面还在吃饭的许禾:“那禾哥儿总不会也定了人家吧?”
许禾抬头看了张放远一眼,抿了抿嘴,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脚那两条大长腿。
张放远吃痛却没发出声音,稳如泰山,偏头看向刘香兰。
刘香兰楞了楞:“禾哥儿……他年纪还小。”
“禾哥儿不是只比二姑娘小一岁?不都及笄了,还小?”
刘香兰沉默着没说话,虽说能有人提出要许禾,她是觉得去一桩事的,但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让她不大愿意和张放远这样的人有勾连。
张放远也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村里人虽对他有所改观,可这么些年做的那些事也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全数忘却,他便是村里那种混混的代名词,真要较真起来做女婿,当然还是有所思虑的,毕竟在同一个村子,不似是远嫁没什么来往的。
他徐徐道:“许叔这伤了筋骨,一时半会儿想来是好不了,这进城出城的可不方便,若是这时候有个女婿有车,岂不是想什么时候去城里就去。”
“啊!四月官府又要来催缴税了吧……”
刘香兰面色一凝,这无疑全说到了自己心坎上。
“许娘子,你说呢?”
刘香兰心思顿时活络了一番,想着先前自己姐姐对张放远的一通夸赞,时下张放远要求禾哥儿,又不是要韶春,好似也还成。
“我们许家也是开明的人家,若是张屠户有心,也好说。说许哥儿年纪还小,那是姐姐也还未出嫁。”
若不是着急想把禾哥儿娶回家,张放远也就不费这些功夫和口舌今日来这里说这么一番话了:“我家里催的紧,而且在城里做生意也着实需要人帮忙照看家里。再说也不是非得要前头的兄弟姐妹成亲了后头的才能成亲,我们村子没有这样的硬规矩吧。”
“黄历我都翻了,三月十九是个婚嫁的好日子。”张放远不容置喙:“明天我就把定亲的东西送过来。”
刘香兰险些惊掉下巴,这是不是太急了一些。不过转念一想,先前遇到广家的事情,张放远年纪又不小了,着急也很正常。
她没直面张放远的话,装模作样的问了问一直闷头的许禾:“禾哥儿,你如何想的?”
面对许禾,张放远心里一下子就有点底气不足了,他怕自己太强硬了让许禾不高兴,而且自己也不似先前说定的那般缓上一阵子再来。
实在是他爹伤在了时候,他承认自己乘虚而入了。
许禾不知张放远为何突然改变了策略,想着昔日两人种种,他微微沉默了一下,道:“我都听娘的安排。”算是默许了。
张放远闻言胸口起伏,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他媳妇儿真好,一点都不下他的面子!明儿他要多给他带些好吃的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一个村子的也是好事情。但这成亲也不是小事情,还得要长辈前来商谈……”
张放远知道刘香兰打的什么心思,道:“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家里一应都是我自己做主,可以直接同许娘子商谈。我早同媒婆问过,与禾哥儿成亲我会按照村里婚嫁出彩礼,封三千二百文。”
刘香兰当即没话了,这是村里婚嫁十分合适的彩礼钱,她要是把禾哥儿许配给别人还不一定有这么多。
再者有一点是许长仁伤了,家里急用钱,张放远这么爽快,她能尽快的拿到彩礼钱,当即脸上就有了笑,给张放远又添了酒:“我们家禾哥儿虽然腼腆话少了些,却也是个能干的,早些有了安置处,我这个做娘的也了却一桩心事。能和你们家结亲再好不过。”
张放远没让自己笑出声来,瞧了一眼许禾,大声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原本是压抑气氛的家里,因着一桩亲事,倒是多了点喜庆意味。刘香兰心里头高兴,连带着对许禾的脸色都好了很多。
“恭喜小弟了,没想到竟然比姐姐还先定下婚事呢。”
许禾有些头晕,他原本和张放远想的一样,事情能定下来怎么也得是年中去了,哪里想他会那么快就把事情给办了。
下个月十九他就成亲,可不是定亲啊!
但仔细一想,虽然急了些,可既都是要成亲的结果,早些也不比晚些差。
“只是今下小弟要定亲了,可别和送你发带的人来往了,张屠户要是晓得了这种事情,到时候发起疯来恐怕吓人的很。”
昨儿家里兵荒马乱的,想必她二姐是还没来得及告状,许禾知道她二姐现在是阴阳怪气自己,索性让她更气些:“就是他给的。”
许韶春美眸一瞪,后知后觉:“原你们是早有勾连!”
许禾没承认也没否认,兀自收拾着桌子。
许韶春见许禾这样显然是自己说对了,想着那条精致好看的发带,竟然是张放远那个凶横的大个儿挑买的,她就觉得不可思议。张放远那样的男子,竟然还会为着小哥儿花心思!
原以为张放远是求自己不得,退而求其次才要的许禾,之所以说是一开始打着许禾的主意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没想到人确实就是冲着许禾来的,确切来说把她当幌子才对。
细下一想当真是可怕,先时村里人说张放远来他家外头打转,又寻禾哥儿送东西传话,说是为着她,实则人就是朝着许禾去的,亏得她还以为是许禾帮自己拒绝了。
想到是这样,她脸臊的发红,还是头一次这般自作多情把别人的好事儿安在了自己头上,可她哪里会晓得禾哥儿这样的还真有人看得上。
自己不要得也就罢了,今朝晓得是许禾的,心里反倒是酸溜溜:“你既是寻得了归宿姐姐也替你高兴。不过你也得小心着,那张放远以前就在城里胡乱鬼混,还出入花楼,想必是哄人的手段不会少,三言两语把你给骗了去。以后你到了他家里可得好好恭顺着,也学着说点好听话,许多男子都是成亲就变了脸色,张放远又凶悍,要是对你动手,你可怎么办啊。”
许禾早已经习惯他二姐这样句句关切,实际是挑捡人短处,专让他害怕才如此说的。
他也回敬了过去:“多谢二姐提点。不过二姐也是要和费家定亲了,费童生文才俱佳,前途无量,但费童生又是费家的独生子,父母照顾的极好,二姐嫁过去以后定然要照顾费童生的生活起居,姐姐若是在家里多习得操持家事,想必成亲以后会更讨费家人喜好。”
许韶春被许禾的话气的险些摔东西,小子平时屁没有一个,才要定亲尾巴就翘起了,说话比平时还要讨厌八百倍,当真是以前夹着尾巴做人不晓得他竟然还是个厉害的。
“这倒是不劳烦小弟操心了。我说什么都是爹娘的亲女儿,嫁没嫁人爹娘定然都会照看着我,小弟可就得多靠自己了!”
许禾没再应答她的话,说不过也只有拿这事儿出来神气了,说得好似他多稀罕当许家的亲小哥儿一样。
他抱着碗碟扭身去了灶房,许韶春还是觉得很不解气,关上房门哭了一通。
刘香兰要盯着许禾的亲事,盼着那点彩礼钱,又得照顾许长仁,一时间也没工夫去哄许韶春,倒是让本就想让母亲撑腰的许韶春再屋里继续哭不是,不哭也不是了。
第二日,何氏和张放远就过来送定亲礼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直接省下了相看的环节,几家隔得也算不得远,连张世诚都过来走了一趟。
张放远提了礼物,封了一半的彩礼钱,另一半要成亲的时候再给,又给许禾单独带了些城里的糕饼果子,特地选了两匹暗色适合小哥儿的布,大包小包的,比先前去广家带的东西要多了许多去。
虽说东西是按着许禾能用上挑的,但外头只看见东西多,刘香兰面上有光,也不藏着掖着了,村里很快就晓得了许禾跟张放远定了亲的事情。
一时间村里人唏嘘不已,有说许家下手快的,竟然能把禾哥儿那样的说给张放远。
也有失悔没有早点去张家说亲,白丢了个香饽饽。
还有说两人登对的,都是性子不好的怪人,自也有说许禾那品相才貌搭不了张放远的,以后嫁过去保管要吃苦。
总之村里说谈的热闹,茶余饭后都要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