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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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行安早就弱冠, 男女之事虽未沾过,心里却很清楚。
他的心动之如清风明月,清风是夏日夜里的凉风, 徐徐而来。明月是冬日的月,神闲气静, 静照花开。
他将自己的目光收回, 落到那些方上,翻过几页后, 他道:“方子可以是天下医馆的。”
晏桑枝转过头看向她,不解其中意。他低眉一笑,手抚摸粗糙的纸页,声色缓缓。
“我粗粗看过这些方子,所需的东西大多都是常见的。不费什么银钱是一点, 其二是很浅显, 对于要救治的病写得也甚为清楚,”谢行安望向她,“那就可以编进医书里。”
他的眉毛微抬, 在晏桑枝的注视之下又开口,声音清朗,“江淮医馆内有数不清的记载方药的书籍,却对急病救治很少。
哪怕大多患急病的到我面前, 也不过是能针灸便先给他定住, 再安排煎药,就像你说的那般,生生被耽误了。有些留在体内的病是很难拔除的, 残缺会跟着人一生。
所以药行也商量过怎么办, 这些年一直在搜寻各种偏方, 若证实有效,便把它们记下。预备编纂一部书,从三年前到如今不过四五十个方子。但若加上你的,这书便能成。”
这是谢行安主张要做的,他曾有半年辗转各个村子,了解后便能知晓,为何有些人嘴歪眼斜、双手双脚不同程度的弯曲,极度显眼。
大多都并非是先天的。
太多的惨状让他明白急病发作,是等不到方药熬好的。
“当然,”谢行安话锋一转,“成书的要求是很苛刻的。虽小娘子你说这些方子着实有效。
可我们要一一去试过,还不止在一人身上。从试方到的第一日到半个月甚至更久,因要把脉写医案,确保脉象是真的好起来才成。
所以便是这些方子它们在我的手上,也需要花两年的时间找到合适的病人去试,要有足够多的医案去证实。”
“才能把它们编为一本医书,能成的话,它们便可以在经年后传至天下医馆。”
他的目光灼灼,话语平静,却叫人听着心潮澎湃。
那是很久以前晏桑枝所想的,她不想晏家的方子断在自己手里,可她没能实现。但却在很久后,从另一个人的嘴里听到了。
她难得很认真地瞧着谢行安,发觉脸好是她对他最大的误解,而且现在的他,也与之前晏桑枝那点模糊的印象并不一样。
更真实。
“要成书自当严谨,不管花多少时间都是值得的。”
她忍着心中的激动,假装很平静地说道。
谢行安正色回道:“医者背上是人的命,自不能儿戏。”
他稍后面色柔和下来,“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方子是你家祖传的,小娘子应当对上面所记载的内容熟悉,更易上手。且对于方子当中还不够完善的地方也更容易感知到,不知道小娘子有没有空,在这两年内能否跟我们一道去证实?”
“自是可以,”晏桑枝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这不算不情之请,应当是我多谢你,肯费心思在上头。”
编纂一部医书并非易事,耗时耗力,有时还吃力不讨好,尤其是如果医书的实用性够强,还会抢了部分的人饭碗。
是利民的好事,可其实对于有些医馆,这便是眼中钉肉中刺。
晏桑枝从此刻开始着实有些佩服谢行安的魄力和手腕。
“当不得费心思,人总要寻点事情做,总不能一辈子碌碌无为。”
谢行安的话说得格外有力。两个人离了一段距离,可四目相对,还是能看清眼里那对双方的赞许。
此时两人心里都生出点快慰,甚至感慨,难得有人与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念是一样的。
一番话毕,晏桑枝起身,眉目带了点轻快,“谢郎君,若非你此番的帮忙,我想找人是断不能这么快的。
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想邀一邀郎君,明日我要在山光寺正式行拜师礼,若到时候有空的话,希望能过来观礼。
因我还会在寺庙做拜师宴,又为谢恩宴,来多谢郎君和谢三叔的帮忙。”
“恭喜,这桩大喜事我没空也会抽空去的。”
谢行安点头,言笑晏晏。
他望着晏桑枝远去的背影,就这样默默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隔日一早,天光还没亮起,晏桑枝的屋子里就点了灯,她昨日回来一直在忙活拜师礼,很晚才熄灯,没想到根本睡不着。
前世她与师父虽有师徒关系,可不过是随口应下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仪式。那时她的态度更趋近于没办法才答应下来,心里并不算太情愿。
她后来一直在回想当初的日子,要是那时她能郑重地磕个头就好了。
不过没有想到时隔那么多年,她还能有再弥补的机会。所以晏桑枝非常认真且严肃地对待这件事情。
从拜师礼的挑选开始,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都是晏桑枝跑了不少地方才置备齐全的,每一种都要的是最好的。
以至于到牛车上时,还在仔细地挑拣,不想看到有任何的虫眼。有空便把她的拜师帖子给拿出来看。
麦芽在一旁托着下巴,凑过去看,发现一个字也看不懂,好奇地问道:“阿姐,你的师父我应该叫她什么呀?叫师婆?”
“你也可以叫她师父呀。”
“那不是我也有师父了,那我要给她磕头吗?”
麦芽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晏桑枝失笑,“你不用给师父磕头,到时候站在一边看就成。”
“噢。”
阿春看晏桑枝神色不太对,揽过麦芽叫她不要打扰。
越临近山光寺,晏桑枝就越紧张,她的心有点提上来,却放不下去,总在那里梗着。比之那日见面时也不遑多让。
她太过在意此事,心里就越放不下。
山光寺的门口停着两辆马车,谢三和谢行安靠在那里在说话,见她们一行人过来后。
谢三赶紧走过来,双手抱拳,声如洪钟,“小娘子恭喜恭喜。”
“恭喜,别太紧张,深呼口气会好一些。”
谢行安走到她的一侧,说话声很小,安慰她。
晏桑枝呼出一口气,点头致谢。
一行人进到门里,晏桑枝打眼一瞧,一排尼姑静站在香火炉前面,而许静心立于前头,今日她换了身崭新的僧袍,手里搀扶着一位老尼姑。
那尼姑一见着她就说:“好,好,这门师缘结得好。”
许静心立马接上,“我等了许久才盼来她,自然是极好的。”
说完冲晏桑枝露出一个慈爱的笑,那就是娘亲看女儿的笑容。
把老尼姑扶到最上面坐下后,她又紧赶着折返回来,握住晏桑枝的手柔声安抚道:“你莫要害怕,老住持她福缘深厚,我请她来主礼,这门师缘必会长久。”
“师父,我晓得的。”
她使劲点头,眼上也用力,好叫自己不把泪流下来。
拜师礼的时候是极其严肃的,左边站着一众的僧人,右边站着她的亲朋好友,佛祖在上为证,底下还分开放了两把椅子。
许静心和老尼姑坐在上首。
有尼姑念道:“入门先拜药佛。”
晏桑枝到中间的软垫磕了三个响头。
“行拜师礼。”
她便在那么多双眼睛底下,把准备好的拜师礼呈到许静心手里,拿出一封红纸,看着许静心一字一句念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
洋洋洒洒说了很多,最后收尾时她说:“愿以此世之年岁,赡养师父以终老。”
别人以为她不过是想要表达自己对师父的孝敬,可只有许静心知道,那是意难平,是跨隔不知道多少岁月的真心话。
晏桑枝说完后,对着许静心很虔诚地磕头,有眼泪直接从眼里落进地下。
本来后面应该是许静心要说些遵守师规的话,可她站起来,完全摒弃了那些言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着佛祖说:“师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愿你这生平安,无病无灾到公卿。”
这是许静心最真诚的祝词,晏桑枝此时却流不出泪了,她又跪在那磕了个响头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激动。
旁观的人也有所触动。
全部礼毕后,在那么多人的见证下,从今日起,晏桑枝正式成为许静心的徒弟,学医论道,济苍生而心慈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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